钥匙是拿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开锁的。

那么吕宣手中的这把钥匙是用来开什么锁的？

罗森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来证明，但他心中却有一个无可挑剔的解释。

不过刹那之间，罗森的脑中仿佛迸开了火树银花，让他看清了黑夜中的那片微光。

杀死曹庆的凶手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布置一个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密室？

原来如此。

从一开始的时候，罗森便不认为吕宣是杀害曹庆的凶手。

虽然吕宣的动机非常明显，但曹庆不傻。

如果当夜曹庆是在府中与吕宣对坐饮茶的话，那么曹庆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喝下化灵散。

因为他明知道吕宣跟自己有仇，就不会不做任何防备。

即便吕宣真的神通广大到让曹庆对自己既往不咎，还喝了自己准备好的毒『药』，他也没有办法在曹庆发觉气海有恙的那一刻，成功杀死对方。

因为两者的实力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更何况，吕宣本来就身受重伤，连走个路都费劲。

他拿什么来杀曹庆？

靠意志力吗？

换句话来说，就算吕宣真的想杀曹庆，今夜也绝对不是最佳的时机。

所以这件事情很不合情理。

但当吕宣当着罗森的面拿出那把铜制钥匙的时候，罗森终于明白了。

“密室是你布置的？”

吕宣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不错。”

于是罗森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看到凶手了吗？”

“没有。”吕宣摇摇头，补充道：“当我到的时候，曹庆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会去曹府？”

“因为这个。”吕宣再度从袖中拿出了一件东西，放到了桌上。

那是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今夜子时，请来我府中一会。

落款是曹庆。

罗森拿着字条沉默了片刻，随之道：“这字迹是曹庆的吗？”

吕宣点点头：“至少在我看来不假。”

事情有点儿意思了。

“这条子是谁给你的？”

“据医馆的大夫说，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交给他的，没有看清相貌。”

闻言，罗森不禁笑了：“看来凶手是早就将你选作替罪羊了。”

吕宣沉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的。”

罗森摇摇头道：“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如果真的是曹庆邀约你会面，为何要这么遮遮掩掩？”

谁曾想，吕宣竟然给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我原以为，曹庆是想在今夜杀我。”

罗森满目俱惊：“所以你就准备这么去送死？”

“当然不是。”吕宣笑道：“我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只是没想到……”

话及如此，罗森突然想起一事来，问道：“那么你之前跟我说，想与我私下聊上两句，就是这事儿？”

吕宣点了点头。

见状，罗森不禁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满头雾水。

人曹庆要杀你，你跟我商量有什么用？

再说，按关系而论，你吕宣在我心中的分量还不如曹庆呢。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

神经病吧！

然而，罗森并没有打算深究这个问题，而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那把铜制的钥匙上。

“如果照你所说，当你抵达曹府的时候，曹庆已经死了，那你又为什么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来布置这个密室？莫非你猜到了凶手是谁，想要帮他掩盖什么证据？”

吕宣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你难道没发现，曹庆卧房的门锁有些奇怪吗？”

罗森愣了愣神，随即下意识地开口道：“是不太常见，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卧房内安装铜锁，即便是装了，也大多会挂在门外，怎么会有人在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给锁起来呢？”

“这说明曹庆很担心在自己熟睡的时候，有人会潜入自己的房间。”

“所以，他是怕自己在睡着的时候被人给暗算了？”罗森顺着吕宣的思路分析道。

吕宣点点头：“你说的是一种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在房内藏了很重要的东西。”

听着吕宣的这个解释，罗森顿时皱起了眉头：“那他就不怕自己出去的时候有人闯空门吗？”

吕宣笑道：“那就得看那东西的大小了，如果容易携带的话，曹庆在出门的时候完全可以藏在自己身上。”

“听起来……”罗森轻轻挑了挑眉：“你好像知道曹庆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不错。”吕宣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罗森没有接话，等着吕宣接下来的解释。

“是一册账本，上面记录了去年剿匪一役中，他所贪墨的钱粮，以及与其他几位旗长分赃的账目。”

话音落下，罗森顿时瞪大了眼睛，感觉背后一阵寒气直冲头顶。

吕宣为什么会知道账本的事情？

说明他已经调查曹庆多时了。

那么吕宣又为什么要调查曹庆？

是为了将这些罪证呈交林千军，好让自己成功上位，顶替掉曹庆成为旗长吗？

如果这番对话发生在今夜之前，罗森一定会这么认为。

但现在的情况却没这么简单了。

重新回到之前关于吕宣的那两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布置密室？

不是为了掩盖凶手的身份，而是为了保护现场，如果往更深一层次去想，则是为了诱导调查人员，让他们在试图破解密室成因的同时，对曹庆的卧房进行地毯式搜索，找到曹庆藏在房间中的账本。

但很可惜的是，因为事发突然，时间紧迫，吕宣根本没有办法将密室做得更加复杂。

换言之，很可能密室之谜极容易就被破解。

正如现实中所发生的一样。

因此吕宣冒险下了第二步棋。

这也是他之前给罗森留下的第二个疑问。

便是罗森开场的那个问题。

吕宣为什么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莫名其妙从怡花坊逃走，甚至还被裁决司给抓住了？

因为他需要将这件事情上报。

报告给谁？

这个问题就有意思了。

就如同前面说，吕宣布置密室是在为了诱导调查人员一样。

这里所谓的调查人员指的是谁？

理论上来说，当曹庆被谋杀一事事发之后，应该归谁调查？

当然不是罗森。

也不是守备军。

而是……

裁决司！

难怪裁决司的人会来得那么快。

难怪裁决司的人在外面随便游『荡』两步就能抓住吕宣。

难怪吕宣在进了裁决司之后，非但没有受刑，而且还被安排在了这座石室等候。

难怪吕宣有信心，当自己在面临曹庆的杀意的时候，罗森会帮他。

罗森的嘴角『荡』开了一丝苦笑。

“原来你也是……”

吕宣点点头，然后隔着桌子伸出了手：“之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罗森终于深切体会到了被人摆了一道是什么感觉，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师父……

他向前倾了倾身体，与吕宣握了握手，随之道：“这么说起来，我之前就听吴乡讲过，说你之前因为逃兵役的事情，被裁决司抓住关了两年，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

吕宣轻轻笑道：“没错。”

“那么，我师父曾收到密报，说去年剿匪一役，守备军内有人贪墨公粮、虚报战功、屠杀无辜百姓，这事儿也是你……”

吕宣再次点了点头：“对。”

此言一出，罗森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

要不怎么说还是人家这个间谍工作干得专业呢！

自己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怀疑过吕宣也是裁决司安『插』进守备军的卧底啊！

而且人家已经整整卧了三年之久了！

论资排辈的话，不管是在守备军，还是在裁决司，吕宣都是自己的大前辈啊！

这么一来，似乎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有了不同的解释。

吕宣主动接下要给罗森一个下马威的任务，其实并不是为了邀功，而是为了保护罗森……

吕宣之所以主动与罗森交恶，也不是真的厌恶罗森这个人，而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树立敌对形象。

如此一来，即便日后其中一人被发现了卧底的身份，也能从某个角度保护另一个人……

专业！

服气！

时至此刻，罗森除了服气还能说什么？

“兄弟，你老实跟我说，在守备军中，除了咱俩，还有谁是『奸』细？”

“呃……”吕宣苦笑连连道：“『奸』细这个词儿，用得不太恰当吧……况且，展司丞也只告诉了我你的身份而已，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闻言，罗森多少还觉得有点儿感动。

虽然展林温这个师父在大多时候都不太靠谱，比如丢给自己一本草木养气诀，却压根儿没讲过该如何修行的事情，但他既然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吕宣，便只有一个理由。

希望吕宣在暗中照应着自己。

甚至罗森在想，当日吕宣开口要挑战他，是不是准备在检阅礼上的时候故意输给自己，好给自己攒一波声望？

当然，这话罗森没有问，但他愿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

正说着，突然，石屋的大门被人给轻轻推了开来，不是通往外界的那一头，而是连通牢狱的那一头。

许久不见的郑安迈步而入。

“想必两位都已经正式认识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罗森微微一怔：“开始什么？”

郑安笑眯眯地来到桌前坐下，开口道：“当然是分析下案情了，怎么样，这一次你觉得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