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被贺宗楼这么一拖，太阳彻底下山。

贺沉月没去成皇宫。

贺宗楼听他说完三皇子没把东西带到后，火急火燎又回了镇国公府。

贺沉月坐在房间里，垂眸沉思。

直到王则光来提醒：“将军，是否现在传膳？”

贺沉月被惊醒。他随口嗯了一声，王则光随即去安排。贺沉月胡乱吃了点，就推说没胃口。

他在书房和寝室之间的走廊上来回徘徊，最终选择早早上床睡觉。

他的这番举动，落在王则光等人眼里，就是心烦意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也是，毕竟他刚刚得知这事是他生母做出来。从另一个角度来想，那就是他娘想要他的命。

王则光心想着，眼下只看贺沉月会有什么选择了。

次日一大早，贺沉月还是早早起来。

他在演武场里呆了一个时辰。

吃过早饭后，王则光告诉他：“有三位大人收下了拜贴，说将军随时可以上门拜访，他们这几天都在家里。另外两位大人称病重，没法接见将军。”

她分别说出收下拜贴的三人名字。

贺沉月颔首，语气带着感慨说：“我怕是没有机会过去了。”

他等到下午，还不见贺宗楼过来。

贺沉月长叹一声，起身去穿了朝服，进宫求见皇上。

皇上看起来不忙，很快接见了他。

等贺沉月跟着太监去觐见皇上时，贺宗楼匆匆赶到。

一听他是来找贺沉月的，恰好在那里的禁军统领就笑了。

“他刚进去。”

贺宗楼神情僵硬。他想了想，干脆就坐在宫门口，等待贺沉月出来。

贺沉月回京，贺宗楼本来是很高兴的。但他没想到，贺沉月的回来会带出这么多问题，更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居然就这么进宫了！

这可是要命的事！

贺宗楼眼眶一热。

他想起哭哭啼啼的妻子，想起他问御赐之物去处时，妻子的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感觉无比心累。

他没想到回京和妻儿老小团聚，她们会给他出这么多难题！

本来还以为贺沉月回来后，能帮他分担一二……

也是，贺沉月现在，可不就是在解决问题嘛！

——如果皇上真的动怒了，那就全盘托出，由他和妻子来承担这一切好了。左右也不过一个死字。

贺宗楼忽然冒出这一个想法。

他当年离开京城时还十分年轻，对妻子的印象还只停留在那个温柔体贴的美丽宗妇。

万万没想到他离京十六年，再回来相见时，妻子已经性情大变了。

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现在被他的妻子坑了一把。

而他那温柔体贴的妻子，不仅没有丝毫悔过自新的想法，反而一直在哭诉儿子不顾及她这个生母的颜面，不把镇国公府上下的性命放在心上。

一副打死不肯说出其他御赐之物到底去了哪里的样子。

想到这里，贺宗楼身心俱疲，甚至险些失声哭出来。

他不住喘着粗气的样子，吓到了禁军统领。

本来还想调侃他的统领，连忙改口说：“怎么了，老贺？儿子回来了，你不高兴吗？嫂子应该很高兴吧，毕竟她一直都很想念沉月。”

想念个屁！

自打儿子回来，她一直在哭，哭她儿子不认得她这个生母了，哭她儿子不要她这个母亲了。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贺沉月。

贺宗楼当时听烦了，又劝不住她，干脆躲出去了。没想到他再回去时，就听到他夫人跑去祠堂哭了，他亲爹亲娘、一众兄弟姐妹、一众儿女子侄都在场。

所有人看她一个人跪在那里哭，哭她对不起列祖列宗，哭她管不住儿子。

这特么是多年未见的母子吗？

这不是多年未见的仇人吧？

贺宗楼一想起他夫人，就感到无比心累。

镇国公府，是贺宗楼的根。

但是，他现在不太想回去。

——

贺沉月见到皇上，当即跪下称末将有罪。

皇上本来面带微笑，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沉月何罪之有啊？镇守齐尔曼多年，保卫我大鱼国土完整，朕还没想好要如何赏赐你呢！”

皇上从御案后走出来，亲自来扶贺沉月。

贺沉月却纹丝不动。他垂着头，将御赐之物丢失一事娓娓道来。

“……此事实乃末将看管不利。末将今日到此，是来请皇上降罪的。”

贺沉月说完，膝行后退两步，再次深深伏拜在地。

皇上看着他的后脑勺，眼底深处藏在一份不易察觉的笑意。

在皇上看来，贺沉月此举何其莽撞冲动……真是太像他爹贺宗楼了。

遥想当年，贺宗楼说要去镇守齐尔曼城，当时不也是这么莽撞的吗？娇妻幼子、老父老母，什么都没顾虑到，就那么冲动的把话说出来了。

只是贺沉月这孩子，却没有他爹那么“老实”。明明贺沉月最近才刚回来，却硬是把失窃一事揽在自己身上。

——贺宗楼可真是太会教儿子了。

皇上一撩袍子下摆，伸手再次去扶贺沉月。他语气强硬说：“不就是丢了点东西吗？你好多年不在京城，不在将军府，是下人们看管不利，才导致你丢了这些东西。朕怎么可以怪你呢？”

“皇上……”贺沉月的声音带着哽咽和一丝丝哭腔，“此事确实是末将……”

“别说了，朕说不是沉月的错，就不是沉月的错！快起来吧，你一进来就行此大礼，可把朕都吓到了。”

贺沉月这才顺着皇上的力道站起来。他将要直起膝盖时，还踉跄了一下。

皇上扶住他，又拍拍他的肩膀，笑说：“看来这事把沉月也吓坏了。徐明德，快去泡壶茶来，给沉月压压惊。”

弓着身体装不存在的老太监徐明德，这才笑眯眯应了声，甩着拂尘小跑去斟茶。

皇上让贺沉月坐下，两人喝了会茶。看起来心情不错的皇上，一时兴起又问贺沉月会不会下棋。

“会一点。”贺沉月黑眸湿润明亮，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孺慕。

他略带一些害羞说：“就是下得不太好。”

皇上哈哈大笑，说：“看来朕是找到对手了。从前你老师和朕下棋的时候，常说朕是臭棋篓子。哈哈！”

你老师？

贺沉月眨眨眼，露出茫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