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归郁闷，谈话还得继续。

贺沉月灵机一动，想到他刚才感到的那阵危险。

“你已经扳倒了乔治三世，接下来就该是教皇了？”贺沉月问。

大皇子说：“今晚过后，就有消息了？”

贺沉月皱了下眉，询问道：“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不管是毒杀，还瘦派人暗杀，教皇死在大皇子登临高位的晚宴上，实在会给大皇子带来不小的影响。

大皇子说：“不着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贺沉月就没有多问。

他想了下，把他苏醒之后，到他拿到永恒之弓的事情说出来。但贺沉月隐去了有关薇娅挖出他的事。

大皇子听得很认真。

他听到贺沉月被九级魔兽攻击时，深深皱眉。他用心疼的目光注视着贺沉月，嘴唇几度张合，却没说什么。

在听到贺沉月挣扎了数月，最终战胜了那只九级魔兽，并且成功完成了蜕皮期的第一步时，他的眼神充满了赞许，看向贺沉月的目光沉静而温柔，像是在看一个做出卓越成绩的老友。

在听到贺沉月拿到永恒之弓后，四处寻找神龙遗骸的事，他又笑了起来。

“很费时吧？”大皇子笑着说。

贺沉月点了下头：“大概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我找到最后一块遗骸时，正巧遇见了一个人。他现在叫云鹏，是个擅长禁忌魔法的魔法师。他以前是皇室，不过多年前因为犯错，被夺走了皇室身份。”

大皇子默然。他轻声说：“他害得我不得不将你藏到宫外去，夺走他的身份，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惩罚。”

贺沉月也默然。他说：“时间有点对不上？”

“所以我才讨厌他啊。明明已经被剥夺了皇室身份，还想插手皇室中事。”大皇子的语气充满了厌恶，“他留了后手，想设计把你从我身边偷走，还联系了老三他们一起来对付我。”

所以，三皇子是因为这件事提前出局的？

“那时候很艰难吧？我睡太久了。”贺沉月叹息。他很难想象，那时候孤立无援的大皇子如何在这皇宫步步为营，将溃败的局面一步一步扭转向胜利。

“我们都在成长。”大皇子的眼神温柔，声音也放得很轻：“我每次坚持不下去时，总会想起当年和你许下的这个约定。你是神龙，如果我不努力的话，很容易被你抛在后面，再也追不上你的。”

他说着，笑了一下：“你说过，要一步一步把路走踏实了，所以我从来都是一步一步慢慢来，不敢迈得太大步，也不会走出太小步。”

贺沉月感觉他这话意有所指。是在说乔治三世和教皇的事吗？先搞定乔治三世，接下来就是教皇了？

他没问。

贺沉月和大皇子东聊西聊。直到有侍从过来询问大皇子是否要开始洗漱就寝了，一人一龙才停下了这场暌违多年的对话。

“给你安排住处？”大皇子问。

贺沉月摇摇头，他指着水晶球说：“我还是躺在它上面。”

皇宫里各种隐在暗处的高手更多了，贺沉月若是没有水晶球来帮忙冷静一下，怕是很难支撑到明天早上。

他会迫不及待要去那个属于龙族的独立世界。

大皇子把水晶球放在床头。他洗完澡回来，就看到水晶球上趴着一条小龙。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当年，他刚刚遇到小龙，刚刚搬进这个寝宫里，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还在期待着和小龙的未来。

他很快就回神了。

水晶球的颜色不再暗淡，散发着它原有的柔和光芒。

小龙也从当年白金外表，变成了紫金外表。

他也长大了。

他笑了起来。

大皇子走到床头，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趴在床上，在心里对小龙说：我们明天见。

——

贺沉月这一回没有错过明天。

他醒来之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白球提醒他：“就快到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了。”

“有那么急吗？不需要我去那个龙族世界了？”贺沉月很纳闷。

白球一本正经说：“那是人家亚恩的事，跟你小月月有什么关系？”

“嗯？亚恩不是已经……”

“在小月月把亚恩的龙生轨迹修改之后，亚恩又回来了。听到能见到父母，它也很高兴。唔大概还有一分钟时间，小月月就该离开了。”

贺沉月伸懒腰的动作僵住，“你说什么？——好歹让我跟大皇子道别一声啊……”

上完朝后的大皇子回到寝宫里，他看到小龙还趴着睡觉，眼里漾出笑意。

他伸手摸了摸小龙，动作很轻，也很快顿住。

“你已经走了吗？”他的眼里闪过落寞。

小龙在这时醒来，它眨巴着乌黑的绿豆眼，亲昵蹭了下大皇子的指尖。

大皇子垂眸看它，小龙一下子变成了人形——还是少年人模样，却不是大皇子昨晚看到的那个少年样子。

——果然走了啊。

大皇子在心里叹息着。

他温和对这少年龙说：“醒了？肚子饿了吗？我让人送点东西过来？”

少年龙乖巧点头，“谢谢你，青芽。”

大皇子笑了笑。

他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忽然就拥有了一段不属于他的人生记忆。

那段记忆的主人名字跟他一样，但他们的人生轨迹却不一样。

凭着这份记忆，大皇子无往不利，很快在古曼帝国的朝政上占据了上风，还让三皇子这位天之骄子受到了乔治三世的厌弃。

在他春风得意之时，他得到了另一段记忆——准确来说，是上一段记忆的后续。

他看到了亚恩。

它的样子和他的天赐小龙不太一样，但那段记忆里的他很喜欢它，常常去找它玩，给它讲他过去的故事。

它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更没有自己的意识。它就像是一个玩偶，被那个叫露西娅的女孩玩弄在手掌心。

但它的眼神偶尔会有一丝灵动，也会用悲伤但关切的目光注视着露西娅，它似乎还保有一丝神智。

——它和他很像。

——它和他都身不由己。

它被困在那副龙的身躯里，而他被困在大皇子这个身份里。

喜爱源于相似之处。

它的沉默倾听更让大皇子自觉找到了知己。

在他的记忆里，它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他期待着和它的下一次相遇，却不料会是永别。

他登临了教皇之位，很快收到了它战死的消息。

战死？

呵。

他不信。

肯定是那个叫露西娅的女孩施展了诡计，迫使它再次死去。

他用了无数办法，却终究没有再看到它了。

——记忆到此结束。

大皇子看着这段记忆，只觉得荒唐又愤怒，骄傲又自得。

那个叫露西娅的女孩，先遇到了小龙，却又不珍惜它，所作所为实在叫他痛恨——好在这段记忆的最后有出现露西娅遭受惩罚的场景，要不然大皇子说不定会去找这个露西娅。

大皇子自觉他比这段记忆的主人更加幸运，他遇到了小龙，也提前离开了那个庭园，受到了更好的教育。

可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小龙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

为了习惯这份孤独，他把小龙远远放到了宫外，然后开始沉迷政务。

当他们再重逢时，大皇子终于意识到他当初这个决定到底有多糟糕——有一个可以倾诉和放松聊天的对象，真的很重要。

现在，小龙真的“离开”他了。

——大皇子心里总觉得，他眼前的这条少年龙，不是那个带他离开庭园为他出头的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