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尽管问。”

张凡看着嬴政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跟他千古一帝的气势截然不符，点头微笑道：“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

秦始皇拱手致谢。

可是……他步履蹒跚地在偌大的宫殿内踱着步子，时不时看张凡一眼，目光却多有闪躲。

哪怕是绝无第三人可以看到，但这个问题，仿佛依然是无法启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张凡的心中也是越来越奇怪。

嬴政，你是演员吗？

这样故意拖时间，是要被观众锤死的，你知道不？

堂堂大秦始皇帝啊！

横扫六合，一统八荒！

不就是要问问有关后世的事情么，这很正常很合理啊！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之前不论是同样身为帝王的朱元璋，还是尊为圣人的孔夫子，人家都没像你这么扭捏……

唔……尤其是孔夫子，对企鹅产生了浓厚兴趣，欲食之的那一波操作，委实令人叹服。

现在的嬴政，早就已经无敌于天下！

一己之力结束数百年的诸侯混战，开创前所未有的大一统局面！

还有什么事情，是他连宣之于口都觉得为难的？

他……

啊！

我明白了！

张凡脑中掠过一段段史料，终于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此刻，秦始皇居然已经漫步到高高在上的王座，重重地坐下来，仿佛要凭借这里至高无上的气势，来压制自己内心深处的软弱与伤痛。

他的目光望向张凡，而张凡却挂着洞察一切的微笑，与他对视。

啊！

陡然间，秦始皇只觉得胸口如遭铁锤重击！

他顿时明白，眼前的这位张凡先生，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是啊！

先生来自两千二百年后！手段通天，几乎通神！

自己隐藏在内心的那点秘密，又岂能瞒得过他？

既然如此！

秦始皇伸出右掌，重重地一拍王座的扶手，狠狠站起身来，咬牙道：“先生！我想要看一看！后世……关于母亲！是……怎样的？”

果然如此！

张凡看着不远处，一言出口，却仿佛整个人都虚脱了的始皇嬴政，不由得喟然叹息。

在这里，他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他是普天下唯一的王。

他令旗所指之处，无坚不摧，无国不破！

他拥有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他的命令就是金口玉言，能断人生死，能灭尽生灵。

可是……

秦始皇是孤独的！

被祖父抛弃、被父亲抛弃、被祖母背叛、被亲弟弟背叛、被母亲背叛、被妻子背叛……

人世间的惨痛，简直莫过于此！

这个人十三岁继承王位，三十多岁便横扫六国，自封为始皇帝！

可是，此时此刻，张凡看着眼前的这个身影，却能深刻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可怕孤独！

他能够撑到今天，而没有精神崩溃，本身便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不立太子！

不立皇后！

不设封地！

生命中的那些经历，让秦始皇不相信任何人，他的孤独，超乎想象。

所以，他建立了万世不拔的伟大基业，却始终没有宗亲支持、没有外戚分担、没有宦官集团背锅、没有继承人分忧、没有皇后助力……

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秦始皇望着漫天星辰，思考着自己的归宿和人生意义，他找不到答案！

直到晚年时，他感受到整个天下有一股难以压制的力量，他开始惶恐和担忧，于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频繁的调动天下人力，渴望平缓和中和这股涌动之力。

只是，人命终有尽时，等不到解决问题的那一天，他就魂归华夏大地，是非功过，由后人评说。

嬴政！

一个伟大的王者！一个可怜的孤独之人！

现在，在咸阳宫大殿之中，嬴政面对几乎近仙的张凡，屏退所有从属，犹豫再三，问出的问题竟然是：

我想要看一看！后世……关于母亲！是……怎样的？

那一刻，他仿佛卸下了一切荣耀，在张凡面前，宛如一个孤独的孩子。

张凡默然。

他已经猜到这一层，那是因为张凡在直播前，对于秦始皇的历史，研究过很多。

秦始皇的母亲……

赵姬。

她之前是吕不韦的爱妾，却被异人看中，向吕不韦讨要过去，便生下了嬴政。

其实光是这番曲折，就足以让很多孩子一辈子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可是……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后来，异人在吕不韦的运作下，成为秦王，三年后死去，十三岁的嬴政继位。

然而年龄太小，朝政都完全把控在吕不韦的手中。

对于嬴政来说，这相当于什么？

自己亲爹死了，然后亲妈的前男友，来教自己做事？

还特么是上过床的前男友！

就算是放在风气已经开放的现代，这种经历，能不能迅速摧毁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甚至要不是后来根据妊娠日期来计算出基本确切的结果，历史上一度怀疑，嬴政是吕不韦的孩子，赵姬归异人的时候是怀有身孕的……

这一点，就连编撰史记的司马迁都有些搞不清楚，在《秦始皇本纪》和《吕不韦列传》中，居然是用了不同的说法，更是让嬴政的身世一度扑朔迷离。

好，吕不韦为相，也就罢了！

可偏偏……赵姬是个不甘寂寞的！已经做了秦国太后，竟然在宫中与吕不韦私通！！

那时候，嬴政已经十几岁了啊！

二十多岁就开始横扫六国的强人，十几岁的时候还有啥不懂的？

这种事……

简直是一种恐怖的残忍！

甚至连吕不韦都害怕了！不敢再搞这种事情，而是给赵姬介绍了一个牛人……

嫪毐。

转轮王嫪毐啊！

这……

于是赵姬很高兴，立刻抛弃吕不韦，与嫪毐十分幸福地在一起……

张凡每次读到这里，都觉得心中有一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一朝太后啊！

这！这是何等的卧槽！

然而，这还不算完！

嫪毐也是个没逼数的，自己爽过了不算，居然还飘起来了！

喝醉了酒，对外说自己是嬴政的爸爸！还跟赵姬生了两个孩子！

甚至，还琢磨着要谋朝篡位！

嬴政忍无可忍，灭杀嫪毐，夷三族，将两个私生子处死，并且将母亲赵姬幽闭于深宫。

这就是历史上关于这荒唐女人，关于这段荒唐事情的全部记载。

始皇帝果决凌厉，处理得干净利落，似乎并没有影响他接下来的宏图大业。

可是现在……

张凡看到那个仿佛受伤野兽一般的嬴政，竟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他面对两千年后的来人，他屏退所有从属，他在王座上踌躇再三。

他问张凡：我想要看一看！后世……关于母亲！是……怎样的？

天底下，哪有孩子不渴望自己的母亲多一分关爱？

因为他的母亲实在一言难尽，所以秦始皇一生不立皇后！

伟大之人，大多孤独。

可是秦始皇的这份孤独，并非自己的选择。

张凡，叹了口气。

他拾起丢落在地上的西凤酒空瓶。

抛在空中，竟然悬浮在那里！

随后，玻璃的瓶身上，折射出一道道迷蒙的光华。

光华耀眼，竟幻化出一幅亦真亦幻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