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脑中迅速掠过关于那一战的记录。

1053年，狄青征讨叛军。

借元宵节掩饰，狄青故意把所有部将都召集起来设宴作乐，麻痹了昆仑关守军派来的探子。

二更天的时候，狄青假装喝醉呕吐，先行离开，其余人接着奏乐接着喝。

然而天蒙蒙亮的时候，还在喝酒的官员们却被告知：狄将军已经拿下了昆仑关！

历史的记录很简短，使用的计策似乎也并不曲折。

现在，在昆仑关外，没有了狄将军，取而代之的是苏将军。

苏轼依样画葫芦，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去内室休息。

然而待随从人员散去，苏轼却从床上翻身坐起！

酒量，他是没问题的！

到目前为止，装醉，麻痹，应该是一切完美，就跟二十多年前狄青做过的事情一模一样！

“出发！”

苏轼很快就集齐了早就准备要夜袭昆仑关的精锐队伍，抽出手中马刀，向黑夜中的昆仑关一指，一行人迅速潜行在深沉的夜色里。

昆仑关的守军，似乎的确是毫无防备。

苏轼指挥着精锐的大宋士兵，一路轻易就摸掉了好几个哨岗，渐渐接近了昆仑关守将的中枢位置。

然而这时候……面对似乎已经门户洞开的关隘，苏轼的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接下来，怎么办？

他记得文书记载中，只说狄青夜袭，一举破关，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苏轼才发现，如何破关，是一个难题。

毕竟为了不闹出太大动静，他带着的只有两百精锐，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但现在是一拥而上直奔敌酋，还是分散运用，先探对方虚实？

苏轼的确读过不少兵书，也能凭借个人魅力，将部队操练得很有章法。

但这些，都不能掩盖他作为文人，从没有真正带过兵的劣势。

面对似乎已经不设防的昆仑关，面对好像唾手可得的一场大胜，苏轼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应对这种局面！

或许对狄青来说，在这时候做决断只需要一瞬，但苏轼犹豫许久，还是无法理清这复杂的情况。

“一起去！”

最终，苏轼觉得分兵力量弱，而且他也并不知道怎么安排最为妥当，索性一咬牙，率领二百精锐，直接深入进去！

“杀！！！”

片刻后，喊杀声四面八方传来，与此同时也燃起了无数熊熊火把，将昆仑关内照得犹如白昼！

“哈哈，苏将军！好胆略！”

意欲刺杀的敌将，此刻在无数人的簇拥保护中，冷笑道：“只可惜，有勇无谋！”

“冲过去！”

苏轼脸色惨白，知道恐怕已经事不可为。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拼死一搏了！

昆仑关的守军，数量足有数万！

苏轼带来的这两百人，哪怕能够以一当十，也宛如陷身于汪洋大海……

即便如此，开始的一段时间，依仗个人勇武，以及死中求活的狠劲，竟还是给对方造成了相当可观的杀伤。

直到……力气渐渐耗尽。

苏轼作为主将，被这些忠心的士兵牢牢护在最中央，眼睁睁看着这些大宋最精锐的战士一个个倒下，目眦欲裂！

“对不起、对不起……”

苏轼浑身颤抖，难过得想要自杀！

然而他对于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战局迅速崩坏，无数大好头颅一个个滚落在脚下，而就在不久前，他们还都跟在自己身边，想要建功立业，成就一场奇迹般的夜袭。

这！都怪我！

苏轼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苏将军！不必如此！”

一个彪悍的汉子，浑身血污，身上至少七八处恐怖的伤口血肉翻卷，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道：“咱们跟着您，打了多少胜仗？今日虽然兵败，那又算得了什么！若有来世，俺还愿意给苏将军做个亲兵！哈哈哈！”

笑声不绝，那人咬牙猛冲上去，硬是顶着锋锐的刀枪，又奋力砍下了三个敌人的头，这才在无数刀枪砍刺之下，倒在血泊中。

“不、不是……”

苏轼觉得天旋地转，拼命摇着头！

那些胜仗！不是我带着你们打的！

而今天这场愚蠢的指挥，才是我……

两百精锐，全部战死！

对方却故意留着苏轼不杀，似是要活捉。

西北望、射天狼。西北望、射天狼……

苏轼口中喃喃自语，从尸体上抓起铁胎弓，搭上雕翎箭，遥遥瞄准远处的敌将首领，就好像在密州城外，瞄准那一头头凶猛的野兽。

咻！

利箭离弦，射向永远也无法抵达的目标。

苏轼最后看到，对面敌将轻蔑的表情，似乎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西北，他来了。

那一箭，他射出去了。

然而天狼……却遥远得如同在天边。

“杀！！”

喊杀声一拥而上，苏轼的瞳孔中，映出急剧放大的刀光……

“啊！！！”

苏轼厉喝一声，把身后那些随从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猎物，上前来询问。

我……

苏轼喘息未定，游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缥缈的幻境中，回到了密州城外。

这里没有凶残冷酷的敌军，也没有战死在眼前的大宋精锐。

呼！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苏轼刚刚打猎畅快的心思，已是一扫而空。

挥手遣散随从，苏轼四处找了找，未能如愿，于是便望空一拜，苦笑道：“张凡先生……苏某受教了！”

“哈哈哈！”

张凡踏前一步，身形从虚空中浮现出来，笑道：“苏兄不必自责。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苏学士从未真正带兵，有勇气效仿狄青，率众夜袭昆仑关，已是勇气可嘉，至于结果，并不重要。刚才只不过是我跟苏兄开的一个小小玩笑罢了。”

呵！

苏轼苦笑，无言拱手。

西北望，射天狼，看来只能是自己一个瑰丽的梦想，而永远无法实现。

蓦地，苏轼想到一个人。

略一犹豫，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主动提起话头，问道：“张凡先生！之前你一再提及的那位长者，文采风流令人钦佩，不知关于武功方面……可曾有带兵的经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