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焕收拾整齐后领着冯树就出了县衙，与大街上普通客栈略有不同的是，汇通客栈选址十分偏僻，二人步行许久方才到了这客栈门外。

“好大的魄力啊。”李焕来到客栈前见到屋檐下挂着的那块汇通天下的牌匾，立即出言赞叹道。

客栈占地极大，虽然地处偏僻可门前丝毫没有冷清的感觉，络绎不绝的人流给这客栈带来了极大的人气。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李焕一进客栈大门，就有伙计迎了上来。

“既不打尖，也不住店，太和县捕头李焕办案，让你们掌柜的出来。”李焕亮明身份对伙计吩咐道。

伙计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听到李焕亮明身份，非但丝毫没有慌张，反而客客气气的将李焕引到客栈内一雅间坐好，奉上香茗之后跟李焕说道：“大人稍等，我家掌柜的马上就来。”

片刻之后，雅间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语声，说着：“听说是李捕头来了，稀客稀客，奴家有失远迎，失礼了。”

李焕听完一阵纳闷，这客栈掌柜的是个女的？

正恍惚间，只见门外进来一妇人，看打扮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裙，头戴风簪，手拿团扇，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媚眼天成，风流无边。

这是一个正当最好年纪的女人，且这女人有着气质上的优雅又兼具身段上的丰腴，这件大红色的长裙若穿着其他女子身上，难免有庸俗之感，可在这女子身上，却是媚而不俗，妖而不艳，实在是一个难得的人间尤物。

“我靠，就这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汇通客栈应该改名叫同福客栈才是啊。”李焕心里暗自感叹道。

一阵香风飘过，老板娘已经到了跟前，李焕定了定心神后问道：“今日过来叨扰了，还望掌柜的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李捕头是稀客，我请都请不过呢。”老板娘掩口笑道。

“还未请教掌柜的尊姓大名呢？”李焕拱手问道。

“一介女流，当不起尊姓大名，我叫柳如玉，李捕头不嫌弃叫我如玉就好。”这柳如玉倒是自来熟，几句话的功夫就拉近了几人的关系。

“柳掌柜乃女中豪杰，独自经营这么一家客栈，不知羞煞多少须眉男儿啊。”李焕说这话倒也不完全是恭维，毕竟世间客栈多的很，可能把客栈经营成一个交易平台的却是独一份。

“一家小小客栈当不起李捕头如此夸奖。”柳如玉连忙谦虚道。

“客栈虽小，可柳掌柜这份见识和想法却是难得，若能将这汇通客栈开遍大明朝，恐怕当年的巴寡妇清都要自愧不如。”李焕也知道若这客栈只开在太和县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如果大明朝有无数个这样的客栈，那就真能做到汇通天下了。

“哈哈，李捕头说笑了，我一妇道人家哪有这样的打算，能守着这小客栈就知足了。”柳如玉听完心中一惊，因为李焕一句话就说中了事情的本质，一个客栈就是一个点，当这些点组成网后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

“闲话少叙，今日过来是有事要麻烦一下柳掌柜，你这是不是有个叫吴仁的伙计？”李焕先不管这柳如玉有没有当大明首富的野心和抱负，先把眼前这案子查清楚再说。

“有啊，不过这两日不见他踪影，我也正为这事着急呢，李捕头是有这伙计的消息吗？”柳如玉听完一脸期冀的望着李焕问道。

李焕被这水汪汪的桃花眼看的有点心慌，连忙转移视线后说道：“不瞒柳掌柜，你这小伙计因为牵涉到一起盗窃案被抓进班房里头去了，今天我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人的情况。”

“啊？没想到这吴仁如此不长进，我平日里待他不薄啊，想不到他还干出这等错事。”柳如玉一脸气愤道。

“听说这吴仁吃住都在客栈里头，那就烦请柳掌柜的带我去看看，如果能找到失物我也好交差。”李焕起身央请道。

“没问题，我这让人带你过去。”说完柳如玉赶紧指定一小伙计在前面带路，领着李焕一行人到客栈后头去了。

看的出来，柳如玉这掌柜当的确实大气，每个伙计都有一间专门的小屋子，这让后世住惯了集体宿舍的李焕很有感慨，都是打工人，怎么这待遇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李焕推门而进，发现屋内整齐干净，明显是有人整理打扫过了。

“这两日有人进过屋子？”李焕见状对身旁的小伙计问道。

“掌柜的体谅我们这些大男人，专门请了一个妇人给大家伙整理房间打扫卫生，这妇人手脚干净，从来不乱动大家伙的东西。”小伙计赶紧解释道。

李焕听完随即点了点头，看来这女人当老板就是贴心，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摊上这好事。

整间屋子布置非常简单，一床一桌一柜而已。

“这柜子能打开吗？”李焕指着柜门问道。

“锁都是自己配的，钥匙恐怕只有吴仁自己有。”小伙计为难道。

第22章 抽丝剥茧

既然这样，李焕那就只有不客气了，当即对冯树吩咐道：“打开看看。”

冯树掏出腰间的铁尺，稍一用力就锁断门开，李焕检查后发现柜子里藏着些许会票，经过清点大约有数百两之多，看来这汇通客栈的伙计当真是个赚钱的活计。

只是银子再多，在李焕眼里也毫无用处，不经意间李焕发现书桌上放着些许文书，李焕随意翻了翻后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哦，这是我们平日里交易的单据，每次成交和调价都要仔细记录，到了月底就靠这些单据到掌柜的那里领钱。”小伙计连忙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李焕听完翻看着吴仁生前留下的单据，每张单据仔细记录着当日的成交数据，看的出来吴仁生前这生意做得的确不错，怪不得能攒下这么多银子。

“一般来你们客栈入住的客商做什么样生意的居多？”李焕一边翻阅单据一边对身旁的小伙计问道。

“看时节的，就比如秋收过后粮食居多，夏末就生丝居多。”小伙计想了想后如实回答道。

李焕翻了翻单据发现这小伙计说的的确没错，能在这客栈里挂单的基本都是大宗商品，而且商品的种类随着时节的变化略有调整。

“吴仁平日里在你们客栈人际关系如何？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李焕接着问道。

“大家伙在一起干活也没啥好不好的，都还过得去，就是……”小伙计说到这里有些犹豫。

“就是什么？”李焕抬头问道。

“就是对赚钱这事太那个了，我们客栈里头这么多伙计就数吴仁最拼命，也就数他赚的最多。”小伙计想了想后最终回答道。

“赚钱嘛，好事，有钱谁不想多赚。”李焕听完哑然一笑。

“大人说的是，这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赚钱是真的。”小伙计听完立即附和道。

“爱好呢？平日里吴仁有什么爱好吗？”

“没有，这小子实在太抠门了，一般来说在我们客栈只要有人做成了大单，都会请大家伙乐呵乐呵，可这小子从来没有表示过。平日里也是滴酒不沾，就一个爱好喜欢找姑娘，可找姑娘也得挑地方不是，非的去城外钻窝棚，那地方只有码头上的脚夫和街头的混子们才会去，去那地方也不怕得脏病。”

“哦，那你一般去哪个地方找姑娘呢？”

“我啊，我攒够钱就去城里头的醉仙楼，那里头的姑娘又水灵又干净，花样还多，不过就是有点贵，一晚上的花销够我攒一个月的。”

就这样，李焕与小伙计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聊天并没有耽误李焕手里头的活计，李焕看似漫不经心，可又处处用心，眼前的这些单据李焕可是每张的看的仔仔细细。

谈话结束后，这小伙计是意犹未尽，还想跟李焕说说醉仙楼里的姑娘有何妙处，没想到李焕准备离开了。

当李焕提出告辞时，那个风情万种的柳如玉再一次来到李焕跟前，并且偷偷塞了二十两银子给李焕，说是麻烦李焕对牢里的吴仁多多照顾，别太为难自己的这个小伙计，若是银子不够，可再来一趟便是，定不要让李焕为难。

李焕接过银子的时候刚好碰到柳如玉的指尖，只觉得一阵滑腻，妙不可言，当即满口保证，一定让好好关照一下牢里的吴仁。

“大人，这吴仁都死在牢里了，你还收人银子说照顾照顾，到时候若这老板娘问我们要人那不露馅了吗？”出了客栈没多久，冯树鼓起勇气对李焕问道。

“咋了？见这老板娘生的俊就不忍心收她银子？”李焕上下瞄了冯树几眼后打趣道。

“哪有？我这不是怕你惹麻烦嘛，再说了如今这世道，能为手下一个小伙计花这么多钱疏通关系，这老板娘人品真没得说。”冯树被李焕这么一打趣，瞬间双颊通红，赶紧辩解道。

李焕一看到这纯情小处男的样子就更来劲了，一脸懊恼的说道：“是哦，我都忘了吴仁死在牢里了，这可咋办？要不你把这二十两银子还回去，刚好有机会再见见那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还回去就不必了吧，只要咱们尽快把这案子给破了，也算对得起这二十两银子了。”冯树摸了摸自己脑袋后一脸诚恳的说道。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真是太傻太天真，不过有一句话说的还是蛮有道理的，收了人家的银子就要抓紧时间把案子破了，走吧，回去之后有的忙了。”李焕听完这话是又好气又好笑，笑完李焕大步向前朝衙门走去。

回到衙门后，李焕立即叫停了燕小六对刘歪嘴这条线的追查，而是集中人手开始调查最近几日从太和县进出的大宗商品。

至于李焕自己，则向吴知县提出想学习一下大明朝的典章制度以及赋税资料，吴知县一听李焕如此上进，顿时大感欣慰，直夸李焕孺子可教，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当然除了口头嘉奖，吴知县还将太和县衙门里收藏的那套《大明会典》和历年的塘报借给李焕，让他好好学习，多多领悟，争取早日脱下身上这套皂服，当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当然期望很美好，可现实却是太残酷，自打李焕考编上岸后，后来根本就没碰过书本，至于来到这大明朝，那就更扯淡了，除了上次拿首诗来装了装逼，李焕自己都快忘记读书人这个身份了。

看着眼前这满满一大桌子资料，李焕的脑壳有点发蒙，书本这东西丢下来容易，可想从新捡起来那就太难了。

没办法，李焕只能强忍着恶心、头晕、烦躁等一系列生理心理上的不适，耐着性子一点点的开始查阅资料。

接下来的几天内，太和县的班房内出现了骇人一幕，李焕被这书本熬的双眼通红，远比几个在外奔波的弟兄们都憔悴的多。

人虽然辛苦，可李焕经过这几日的查阅资料，除了印证了自己的破案假想外，还对大明朝的这套行政模式和大明最近的时局有了一个认识，这也算得上的是破案之外的一个意外之喜吧。

日落时分，燕小六来到李焕所在的班房内，见李焕依旧在用功，忍不住吐槽道：“哥，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一个拿刀吃饭的捕头，天天跟这书过不去，这不是自找苦吃嘛？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练两趟拳脚。”

“什么叫自找苦吃？我这是充实自己，哪像你整天浑浑噩噩，混吃等死。”李焕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自找苦吃？你以为老子愿意吃这个苦嘛，这不是为了破案没办法嘛？

“哎，哥你这话可就过了，我也是好心提醒，你还反倒说起我来了，再说了这衙门里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你，现在衙门里的人听说你天天捧着书本看，都说你这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蒜呢。”燕小六没想到李焕非但不留情，反而吐槽自己，一下没忍住，把大家伙背地话给说了出来。

“放他娘的屁，我看书就是装蒜？那他们看书就是奋发图强？哪条规矩说了咱当捕快的就不能看书？以后这书不光我要看，你们也要看，咱气死他们。”李焕听完不禁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