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大哥回来给了准信：明天上午去牵羊，一共买了一只老母羊和五只小羊羔，说是对方看在大哥面子上才肯卖了老母羊给他。梅香和她母亲听了都很高兴。

第二天上午，二哥跟着大哥一起去牵羊，小芙蓉跟着孩子们一起跑去邻居家玩，梅香帮着她母亲将家里收拾了一番，她母亲说道：“一会子，你哥哥回来，你们就得动身回去了，这些事我自己慢慢弄也不要紧，你就不要忙活了。”

梅香一边擦着柜子，一边说：“我这几下马上就好了，没事的，倒是大姐那里，要是姐夫今天下午没来接她，妈再劝她在家多住两天吧，我瞧着她真是实在可怜得很。”她母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吱声。

梅香收拾好了母亲的屋子，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得把孩子抱回来准备动身出发，便向她母亲念叨：“几个小伢子，也不晓得跑哪家去了，我去村里找他们回来，一会儿就得回去了。”她母亲的拐杖向隔壁一指道：“那没有别人家，你那几个侄子成天就去隔壁大妈家里玩，她家孩子多，都能玩到一起去。”

梅香出了院子往隔壁去，大妈家有村子上老人在串门闲呱，见梅香来了，知道是找孩子回去，便又坐下来随便的聊了几句。梅香牵着芙蓉，准备起身时，门外来了一位客人，大妈迎上前去招呼，那人一面与大妈说着话，一面用眼角扫向梅香的脸上，梅香慌得一低头，顿时心里砰砰跳个不停，脸上也变了颜色，却还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不想让人瞧出端倪来，只是神情却无法做到平常的自然，她一时不知道该立即走呢还是照常坐下，只是愣在了那里。

只听大妈问道：“今天星期天，也不教课，怎么没带上家里的和孩子一起来啊？”客人回道：“孩子太小，她不是开了个代销店嘛，说懒得来回跑了，在家看店呢，我办了事，下午就回去的。”

旁边串门的老人打量了一下来客，向邻居大妈问：“哦，这是你那教书的侄子吧？上半年听你说的结婚，就是他吧？”

大妈笑了点头道：“可不就是他么，是结婚啦，这孩子刚生了没几个月呢，小着呢。”

谁知那客人却冷笑了一声道：“是啊，谁叫别人瞧不上我呢，不然，我的孩子不是早也会走路喽。”

那人说完话低了头，朝梅香偷瞄了一眼，梅香的眼角的余光感受到了这一瞥，脸上刷的红一阵白一阵。

大妈瞧着侄子这话说得太酸，怕梅香要多心，便有些过意不去，又不知道如何打圆场，便笑道：“姑妈先给你泡杯茶。”

梅香没有抬头，红着脸抱起小芙蓉，对大妈说了声：“大妈，那我就先回去了，还要赶路呢。”

大妈“哎！”了一声，说道：“好，路上慢点走啊。”梅香没有回头，抱着孩子走回到母亲的屋里，心里才算平静了许多。

她母亲也没太注意她的异样，对她说：“你哥哥们也该回来了，没有几里的路。”娘儿俩正说着话，只听门外“咩——”的一声颤音的小嫩腔叫开了，“羊！”梅香脸上一喜，正坐在门槛上玩耍的小芙蓉也好奇地停住了，抬起小脑袋往门口看，跟着院子里好几声“咩——咩——”长短不一的叫声，梅香牵起小芙蓉走出来，她母亲拄着拐棍跟在后面。

一片纯白色，在冬日的阳光下摇晃着，母羊在最前面稳稳地走着，后面的五只小羊羔发出高低起伏的叫声，不停地往四周看看，显然是离开了熟悉的地方，还有些不适应。梅香的二哥走在最后，拿着一根细棍子赶着羊群，大哥走在一边，不时伸手纠正母羊走偏的路线。

小芙蓉看到羊群，既害怕又兴奋，拍着两只小巴掌，抬头看向妈妈，又伸出小手指向羊群，见羊群走过来，急忙蹦跳着往妈妈的身后躲，却又忍不住偷偷伸出小脑袋去看那些羊。

羊群被赶进院子后，院门关上了。大哥继续去队里做事，二哥问了一句:“我说你……”便没有了下文，后面的话全部锁在了他的眼神里。

梅香明白二哥这是要问自己准备几点出发，她母亲抬头看看太阳，说:“早些动身吧，要是太晚了就住那里，明个再回吧。”

二哥比大哥的话更少一些，说话做事总是深思熟虑，多半个字也不肯吐出来，看了梅香一眼，挤出来三个字:“你，走吧。”

小芙蓉却有些害怕舅舅，孩子的世界里，亲近与逗笑便是友好的表现，大舅与二舅这个称谓对于她来说，还没有任何的概念，可是，她能感受到严肃是什么，她不大敢靠近这两个舅舅，还有小舅舅，对她显出一些疼爱，她喜欢看他对她笑起来的样子，十分的亲切，她甚至很想伸手去揪住他头上不多而又很长的几根头发，但是，她还有些胆怯，所以，她总爱盯着那几根头发看而不说话。

梅香拿了包袱，正准备抱起芙蓉，她母亲把二哥叫到了一边，梅香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二哥朝梅香看了一眼，眼神里没有了一贯的严肃，多了一点温和，不住地点头。

他走向梅香，对小芙蓉伸出了双手，微笑道:“来，芙蓉乖，舅舅背你啊。”小芙蓉扭过头去抱紧妈妈，梅香心里明白了母亲定是向二哥说明自己有孕在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二哥，现在没事的，我先背着她有走一段吧，等她熟悉了就好了。”

他母亲在旁边说:“孩子认生，也没办法。不过，也是你们不好，当舅舅的成天黑着脸，谁爱看呢，是不是啊宝贝！”小芙蓉还是趴在妈妈的怀里不说话。

“妈，那我们就回去了，过了年再回家来了。”梅香背起芙蓉与母亲道别。

二哥开始赶着羊群往外走，几个嫂嫂也跑过来向梅香嘱咐了几句，孩子们跟在羊群后面嬉闹，一面看着梅香他们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赶着六只羊往大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