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室里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几乎作呕。

巨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圆盘状的仙槎突然“嗖”地一声，从他耳边飞了出去。

大殿里的田令孜心中一喜，天子逃出去了！

然而巨人的反应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他的脸上突然爬上了几条青色的纹路，然后迅速转身，平地刮起了一阵风，猛然伸手抓住了飞在空中的仙槎。

巨人轻轻一捏，就将仙槎压成了碎片。

他摊开右手，碎裂的木片之中，躺着一个四肢扭曲、浑身是血的黄袍男子，一些彩灯还在拼命闪烁，让整个场景看起来既荒诞又血腥。

巨人终于开口了：“你就是大唐王庭当今天子吗？”

他的声音如雷声轰轰，震得木屑乱飞。

“咳咳咳……”李儇内脏受了重压，一边咳血一边回答，“正……正是，不知仙人为何突然对人间帝皇出手？若是……若是朕曾有冒犯，仙人可以传下神谕，朕必会……必会悔改遵奉！何必如此？”

巨人摇摇头：“不必了，是你就行！”

说罢，巨人右手一握，就要将李儇生生捏死，然而就在这危难关头，竟有一股大力从巨人掌中迸发出来，让他无论如何都握不紧拳头。

金黄色的厌恶从巨人指尖漏出，终于将巨掌缓缓撑起。

身穿黄袍的李儇满脸阴鸷，恨恨地盯着巨人的脸，喝骂道：“吴求道，我已经给你很多机会了，你不要自寻死路！”

巨人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个皇帝也是你的分身？”

李儇不耐烦道：“我又不是那傻子似的烛龙，谁耐烦造这般多的分身来？你忘了《仙砂返魂箓》吗？那可是我创出来的功法！”

“铅投汞，炁合神，采大药，保命根。寂静犹似龙养珠，谨慎室女怀孕同。蛰虫冬眠待春来，破开玄窍始长生……”

巨人想起了《仙砂返魂箓》中的经文：“所以，每一任皇帝体内都被你埋入了仙砂？他们不是你的分身，却比分身还要便于控制。”

“不然呢？”李儇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朕即天下，天下即朕！天下间一切君王最终都将与我合一！就算你杀了这李儇，我还能再立一个皇帝，无非是费上一枚仙砂罢了！”

“那你在怕什么呢？”

李儇面色愈发狠戾：“你在说什么？”

“我在问，你既然如此伟大，死上一两个皇帝，你怕什么呢？”巨人好奇，“从一开始我就奇怪，我不过是要杀个皇帝你为什么这么在乎？”

李儇没有正面回答，只用眼神死死盯着巨人：“你不要自误！我很快就能将烛龙的那枚分身打死，等我亲自过来，你就是想逃都没地方逃了！”

巨人好奇：“勾陈大帝也好，黄衣之王也罢，你们都叫我逃，可是，从头到尾，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逃了？”

李儇皱眉：“那你是为了什么？”

巨人沉默了。

李儇也没有出声催促，他的本体还在终南洞天与勾陈大帝大战，其实根本没有这么快能出手。

巨人突然抬头看着天空说道：“我曾做过一个梦。”

李儇没有接话，等着吴求道讲完。

“我梦见自己正在和墓碣对立，读着上面的刻辞，上面写着主人的名字——他叫做鲁迅。那墓碣似是沙石所制，剥落很多，又有苔藓丛生，仅存有限的文句：”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只游魂，死后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但这毒牙利口并不是用来咬人的，而是自啮其身，终以殒颠。”

“毒蛇自噬，想要知道自己的肉尝起来是什么味道，然而创痛酷烈，哪里还能尝到什么肉味？”

“痛定之后，毒蛇仍然慢慢吞噬着自身。”

“于是我好奇地询问那条毒蛇，既然如此痛苦，为何要继续？”

“毒蛇猛然抬头，看着我，口唇不动，然而我却读出了它的回答：”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说罢，巨人双手合十，将掌中的黄袍天子狠狠拍成肉酱，手掌再度摊开，只剩下小小一滩血渍，仿佛不过拍死了一只蚊子。

这一幕是如此的惊人，整个长安城几乎都能看到矗立于宫墙之内的光焰巨人，将圣天子活活拍成一滩肉泥的瞬间！

“天子……死了？”

寿王李杰震惊地看着宫城里发生的一切，不知作何反应。

白长史和丁参军俱都沉默，即使到了此时，他们都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兵部尚书兼同平章事郑畋看了一会儿，突然对左右说：“速备车马，圣人驾崩，老夫得去南衙一趟，否则京城必生大乱！”

不只是郑府，城中多位重臣开始串联禁军，眼看着一场兵变即将发生。

而早就从千里之外的濮州战场赶回长安的青城派掌门玄真子王乔、蜀山玄真观观主还虚子、茅山清微派掌门薛昌、峨眉仙人峰山主盲聋先生、终南太乙门门主神数老人、华山犹龙派掌门毛女、石城玉清观圣姑樗蒲子等人都聚在城外，同样看到了一切。

他们被光焰巨人与天子龙气间的斗法吓到了，那漫天雷光撞下，却只如拂柳之风，巨人的强大令人不敢靠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可怖的嘶吼在终南洞天响起。

一波又一波的音浪自夜长安城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撞破山崖，击碎河川，劈开云层，直至苍穹之上。

正在与五爪金龙纠缠的勾陈大帝化身再也压制不住时间洪流的奔涌，手中的万神图如同薄纸般被道道风刃撕碎，不禁当场浑身巨颤，吐出一口龙血来。

但祂听着五爪金龙口中的怒吼，体会到其中无穷的震怒与不敢置信，此时却如同尝到了世间最甘美的仙露，大笑起来。

而五爪金龙抬起头来，看着勾陈化身，大喊道：“我要你们死，全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