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斗第一天府宫，司命星君府上。

青荀带着青崎来找司命下棋，走进殿中，却见之前调侃自家小妹话里的主人公，赫然先自己一步找司命下棋了。

司命的两位星使在身旁候着侍奉，时不时向前递上茶水和糕点。

他瞬息变化的面容以及抽搐的嘴角落入两位星使的眼中，其中一位俯下身体凑司命耳边说了什么。

司命抬起头往外看。他的动作引起了与其对弈之人的注意，他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就见一高大男人着一身艳服大踏步进来。

“司命，小神来了，却不知料你府上还有客人啊。”青荀先对司命打了招呼，后边摇着扇子边转身朝坐着静静看自己道的衡止道：“衡止上神，初次见面，你与传言倒是不出左右啊。”

自己的传言？

衡止之前不曾见过青荀，却听说过这号人的传言。据说南禺青家的这个老大，欢喜衣着艳丽，行事狂放风流，成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原以为这些话都是传言，能信三分已算多的，今日这一瞧，那些形容他的话倒是可以信上七八分。

“青荀上神，在这遇到你，幸甚。”他起身，与他颔首以礼。

白胡子白发的老头儿是司命，他的眼睛有些花，眯着眼翘起胡子认人，一直等到青荀走近了才看清来人是谁：“好呀小荀儿，来和小老儿下棋来了？”

青荀笑容不减，走过去跪坐下来。

棋盘上的局下了已过半。

他的眸光流转，问衡止：“衡止上神自之前大战有万年不见了吧，据说这万年都出门去寻剑了？剑可有否找到？”

衡止两指捏着黑子的动作顿在空中，选择先回复青荀的问题：“确实是如此，我的剑是前些日子从磐雾缝隙里寻来的，那日在缝隙里恰碰上你们青家老二青瞻。”他的手收回于身侧，神情淡淡如千沟万壑之间的烟霞，远远缈缈，莫测高深。

他无意中加上最后一句，不过就顺其自然吧。

“哦？遇上我家青瞻？”那么巧。

你家……

“是。”青荀看自己的眼神莫名，他不禁身体僵了僵，怪自己还多了一嘴，寻回来就寻回来了罢，干嘛要多此一举说在哪寻回的遇上了什么人，衡止岔开话题，“青荀上神来找司命有何事？”

旁边两星使去后头拿了一杯盏过来，斟了杯酒给青荀。

接过酒杯的青荀笑了笑，颇为玩味地看着他：“我常来天府宫找司命下棋，你看枕风枕水两星使都知道我的喜好。倒要问问你了，从没见你来这，今儿个怎么来了？”

没轮到司命下，他也不急，自己看着棋盘思索着该如何破掉隐处于弱势的局面，任他俩旁若无人地寒暄，听到青荀这句话，插过嘴道：“是啊，小荀儿常来陪我下棋的。”

“这般甚好。我此遭来，是问问司命，我的凡间命格何时安排下去。”他说完，把手中的黑子给落了下去。

青荀却听得一惊：“你要下凡轮回？”

“在我幼时，族中长老算出，于我昆仑虚母树日渐凋零之际，我得去凡间渡一回劫，以获什么机缘来挽救这样的局面。”

什么族人，现在的衡止可算是有根无族之人，不过青荀也不好当着人的面揭他的短。

“什么劫？”青荀疑惑了，“到了你上神的阶品怎生还要再去凡间尝一尝人间疾苦？你族里那些势力的长老，如何算得精准？”

衡止沉默了一瞬：“情劫。”

他去历情劫，那不管怎的，和自家小妹都不可能凑一块了。这一消息像是盆冷水，把他今日才燃起的红娘之火给浇熄了。

衡止索性放下下棋的心思，把这个“下凡历劫”的事情给拿出来正式解决：“虽然其余四旁系搬去了四海，但我族母树仍立于昆仑虚上，近日母树一改往日，有树叶焦枯蜷曲，之后日渐凋零。”

母树的含义两人皆懂，一旦凋零，族群的前路，将会变得坎坷迷茫。

青荀有些厌弃龙族族人的做派，嫌弃之意浮于表面：“母树凋零，你们族人就喊你去历劫？”

“并非如此，母后仙逝前也曾同我说过，我命里有一情劫。若我能历劫带来机缘之人解救族中危机，那去凡间走一遭也并没什么。”他以前也觉得不以为然，到了此等境界，命理早已超脱天定，没想到西海战乱频发，旁支内乱，族中杂事压身，他身为龙族嫡脉，也仅剩下他一人，近来更是发现母树凋零。

以往觉得荒谬的一切，皆应了验。

事关重大，衡止也不吝于多说些话来说清楚情况。

司命这时从棋盘上挪开眼，同衡止道：“衡止上神，你命里确有一劫。你上回从水月仙岛出来找我算了一回，因你上神的阶品，那时小神能力有限不能即刻算出，后来小神慢慢推算，确乎是算出你有一情劫。”

“确系是在凡间，历这情劫？”

司命点点头：“小神没算错的话，是的。”

“会是凡人同我历这情劫，还是同去凡间历劫的其余五界之人？”

“这个，小神能力有限，这等细节无法推算出来。况且情劫的情之一字，本就不知从何而起，缘尽何处。”司命的脸上冒出一层汗，直接抬手用袖子抹去，不过嘴边的胡子上残留着的糕点碎屑还一直粘着，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又是劳什子的能力有限。

衡止问明了情况，还得问司命如何安排他历劫的事情：“那司命不用写我的凡间命格是吗？何时安排我下界。”

他虽早就知道要历的是情劫，再三找人确定，司命这番给他一个确定的答复，还是让他沉下心来，浑身上下透露出冷然的气息。

“是的衡止上神，你的命格卷宗是空白的，这番下凡历情劫，是天定之缘，小神无权为你撰写命格。”

什么天定之缘，他自幼便厌恶“天定”两字，他从不信命，也就只有在历情劫这一件事上不得已而行之。“缘分”两字，本就单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脱离了时间与地域的限定，就会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需要被迫去历一个劫，还是一个情劫。他甚至想过，自己连表情都不太有，更别说会去凡间体验情起，情灭，若他一直遇不到那个情劫，带不回机缘之人，龙族之灭是不是也是注定之事，就像很多远古部族一样，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

“那我，一世遇不上情劫，还需再来一次吗？”衡止在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甚至想要自暴自弃，不去历这个劫，走一步算一步。但想起不顾一切拼死都在守卫族人的父帝母后，他还是选择去守护。

司命很敬业，替他一字一句讲解：“是的，直到上神遇上这个情劫。因为这一切开始的预兆，是龙族母树渐零，这是一个时间点，说明命理轴轮开始运转，但具体什么时候遇到这个情劫，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