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姻缘。

人去楼空，满地尸首。

媚娘吃力地拖着青姨的尸体，又寻来青姨的脸皮，用针线细细缝上，打了一盆水，为青姨洗脸。

“娘，你知道吗？其实我骗了相公，老妈子以前那般对我，我心里是有怨的，可我怕相公嫌弃我是个不懂事的，才没告诉他。”

“以前的时候，虽有娘的照看，我过得也不开心，可说书的人说过，人都喜欢看笑脸，不喜欢看哭脸，我一直忍着，没敢在你们面前哭。”

“直到我遇到相公，我才敢哭，娘，你说男人都是负心的，尤其是对风尘女子，可相公不是的，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跳的很快，也很难受，相公不是普通人，我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相公，只是，就是想哭啊，想扑进相公怀里哭。”

“娘，这次相公不在我身边，再疼再哭我也不会哭的。”

“媚娘，只在相公身边哭。”

媚娘摸着青姨的脸，喃喃自语。

话了，媚娘轻吻青姨的额头，寻来一块白绸，盖在青姨的身上。

媚娘小手攥紧硬化凶雾，走到自己原先在“露水姻缘”里的房间。

媚娘走后，柴房里不住人，也没什么变化，那个画着丑丑笑脸的大红灯笼依旧静静的挂在床头。

柴房里的摆设依然简单：一张小桌，一张小床，半屋的柴火。

媚娘出去打了一盆水回来，细细擦去小桌和小床上的灰尘。

忙活完后，媚娘满足地环视周围，擦了擦额头细密的小汗。

小桌上还有几盒以前用的胭脂，媚娘点亮那个大红灯笼，朦胧红光温柔地走遍柴房的每一个角落。

硬化凶雾放在桌子一角，媚娘打开胭脂盒，细细梳妆。

嫩如水的唇轻轻含住朱红色的点唇，媚娘对着镜子看了看，露出一个在吴三看来足以魅惑众生的笑容。

有阴风骤起，吹散满桌的胭脂盒，媚娘赶忙护住硬化凶雾。

官府大牢，吴三面色一紧：来了！

凶雾等于是吴三的眼睛，借着硬化凶雾，吴三可以清晰地看到柴房里发生的一切，只是听不到媚娘说的话。

无脸女鬼凭空出现在柴房中，细细端详了媚娘一会，道：“你也不是特别好看嘛，怎么公子会对你那么痴迷呢？”

媚娘攥紧拳头，勇敢地直视着无脸女鬼，道：“因为我喜欢相公。”

无脸女鬼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魂而已，若不是为了公子，恐怕连自主意识都不会有，喜欢？”

“算了，不与你多言，乖乖赴死吧。”

未见无脸女鬼有什么动作，媚娘的身体悬浮起来，四肢各自旋转360度，发出骇人的骨碎声。

媚娘被硬生生痛晕过去。

无脸女鬼瞥了一眼硬化凶雾，娇笑道：“可不能让你死的这么简单，公子可还在看着呢。”

官府大牢里，吴三拼命压抑住几乎撕碎灵魂的自责和怒火，静静等着最后时刻的到临。

想象远比亲眼看见更可怕，为了在底牌掀开之前不被同化，吴三只能亲眼看着媚娘死去，并且必须无动于衷。

一旦控制不住，那才是真正的死路。

“没事的，不走这一遭，我怎么能带着媚娘离开不归乡？”

在无脸女鬼的操控下，媚娘被强制清醒，因着剧烈的疼痛，眼里有泪花，却强忍着不哭出声。

无脸女鬼飘到媚娘面前，细长的手指划过媚娘的脸颊，道：“其实仔细一看的话，你的脸还是有点好看的。”

指甲突然变长，插入媚娘脸颊边缘的皮肤中，慢慢剥下……

媚娘至始至终依然在强忍着想哭的念头，甚至没有惨叫哪怕一声。

没有声音的陪衬，无脸女鬼感到一阵无聊，道：“无趣，直接死了吧，反正公子已经逃不出了。”

媚娘感到心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缓缓捏爆，害怕鲜血会冲乱刚抹好的胭脂，又生生把涌上口腔的鲜血咽了回去。

力气正在急速逃离生机将绝的身体，媚娘勉强转过头，对着硬化凶雾说了一句话。

官府大牢，吴三呆愣愣地摸着不自觉流下的泪水，奇魂体疯狂在半魂体和魂体之间切换。

即使是魂体，吴三的眼泪也停不住。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吴三强迫着自己放空大脑，维持在半魂体状态，一脚踩爆老妈子的头，手指沾血，在地上写写画画。

“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混蛋！快忘掉！快忘掉！”

一股浊气凭空出现，死死地缠绕着吴三的半魂体。

怒火、自责、悔恨……各种各样的消极情绪自灵魂深处涌现，化成一把把无形利刃，不断切割着吴三的奇魂体。

魂力在急剧消耗，凶雾再现，急剧膨胀，呼啸着冲出牢房，歇斯底里地包裹住遇见的所有人。

特质：夺魂！

奇魂体受到大量魂力的补充，痛觉稍弱，吴三才喘着粗气瘫倒在地上。

无脸女鬼出现在牢房中，娇笑着抚摸吴三的面庞，道：“还是公子这张脸皮看的舒服。”

第二十章 酒色财气（四）

吴三突然大笑，笑出眼泪，道：“同化还没彻底完成，你暂时还不能杀我吧？丑鬼！”

无脸女鬼面色一沉，道：“公子这话什么意思，奴家可听不懂。”

说着不懂，无脸女鬼却是动用特质，凝固住弥漫整个官府的凶雾。

没了魂力补充，吴三静静等死，等着掀开最后底牌的时候。

吴三强笑一声，道：“插件和你们是一伙的吧？”

插件：“……”

我什么时候暴露的？

从一开始，吴三就没相信过插件。

初入不归乡的时候，“色”字大街一副群魔乱舞的模样，逼着吴三前去“巧遇”媚娘，吴三便明白，不归乡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了自己性格。

那时候吴三就在想，不归乡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性格的——针对性的特质，还是插件出卖自己？

吴三一开始怀疑是不归乡拥有针对性的特质，《怪诞2》里有不少特质可以窥探人心。

可后续查探到的信息让吴三确定是插件出卖了自己。

吴三与媚娘一齐进入不归乡后，曾用概念夺取和夺魂疯狂触摸“色”字大街上的一切，结果得到的都是无特质、无魂魄，或魂魄极弱极普通，毫无异常。

特质就是特质，它不讲道理，除非吴三压根没有触碰到不归乡的本体，否则哪怕是无脸女鬼这样神魔级的怪诞，概念夺取依然可以轻易洞悉她的特质。

夺魂同样是这个道理。

这说明，吴三进入的这个“不归乡”不是真正的不归乡，甚至真不归乡都没有试图直接操控这个“假不归乡”。

联系上“假不归乡”所拥有的真实历史，二十年前的那场动乱以及更远之前的事，并小酒馆白胡子老头的偷渡和时间流速的不同，真相呼之欲出。

真不归乡在吴三到来之前，就提前准备好了这个“假不归乡”。

那时吴三还在真实世界，不归乡总不能从那个时候就盯上自己了吧？

插件必然是那个二五仔，它所说的一起都是在迷惑吴三，放松吴三的警惕，又发布任务促使吴三一步步走上死路。

插件和真不归乡一起给自己写了个剧本，就等着最后的同化。

所谓四支柱，一边是用来同化吴三的工具，一边也是用来迷惑吴三的障眼法。

当时看到“色”字大街上的群魔乱舞，应该只是幻像罢了。

无脸女鬼可是神魔级怪诞，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感受到预想中的波动，灵魂中的郁气正在缓慢减少的吴三看着表情突然僵住的无脸女鬼，畅快地大笑出声，道：“最终还是我棋高一手啊！怎么？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吗？”

自发现插件和真不归乡是一伙以后，吴三就在思考不归乡的目的。

插件所说的不归乡不受系统管辖应该是真的，证据就是小酒馆那个老头。

白胡子老头是落仙坡的人，却可以屏蔽插件与自己的联系，足可推测出与落仙坡一个等级的不归乡完全可以不鸟插件。

插进一心想清除自己这个漏洞，真不归乡却选择更费劲地同化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企图。

吴三想来想去，自己也只有特质可以被真不归乡惦记上。

概念夺取？吴三原本以为是这个特质被真不归乡惦记上了，毕竟这是吴三唯一一个概念级的特质。

直到吴三发现王不再的特质是被赋予的才恍然大悟。

王不再被赋予特质，目的就是为了牵制自己，乖乖地按照剧本走。

吴三却是发现不归乡肯定有了与概念夺取差不多的特质。

既然可以赋予，那么也就可以抢夺，再加上真不归乡费尽心机的同化自己，吴三推测那个与概念夺取类似的特质可以在同化怪诞后夺取对方所拥有的特质。

那个神秘特质要比概念夺取优越一点，酒色财气几乎可以百分百夺走怪诞的特质，概念夺取却存在极大的失败概率，并且不管判定成功与否都不能再对该特质进行判定，判定失败还要受到损伤。

怪诞虽然超凡，可终究学的是人心。

以上，足可见真不归乡需要的不是概念夺取。

除开概念夺取，剩下的奇魂体和凶雾都太过普通，根本上不了台面。

最后就只有夺魂了。

为什么不归乡想要自己的夺魂特质？

吴三身为赌棍的气质上来，大胆猜测，是因为真不归乡的灵魂本源非常弱。

夺魂能夺取灵魂的强度是因为魂力上限，换句话说，是最大魂力。

真不归乡能被插件说动来对付自己这个弱小的怪诞，显然是夺魂对其拥有极大的吸引力。

吴三猜测，真不归乡拥有的魂力极其多，从假不归乡那数量众多的灵魂就可见一般，但是不归乡本身的灵魂强度却非常弱。

真不归乡，可能是一大堆弱小灵魂的集合体。

夺魂却可以完全解决真不归乡这个隐患。

真不归乡的魂力多的是啊，夺魂如果落在不归乡手中，那就是如虎添翼，不归乡甚至可以依靠夺魂掠夺足够强大的魂魄为己用。

不排除不归乡本身也拥有着数量众多的强大魂魄，可质终究比不过量，真不归乡太过庞大了，支撑真不归乡运转还是要依靠那些弱小的灵魂。

对策顺理成章地出现了：接触真不归乡的本源，利用夺魂强制吸收那些弱小灵魂，借此崩溃真不归乡。

解释到这，吴三笑着说道：“插件，你是真的猪队友，你遗漏掉了一个最为关键的信息没有告诉真不归乡。”

插件：“……”

插件能看到自己的特质说明，却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特质的一切信息。

在被莽夫黑烟拉着穿越空间裂缝的时候，吴三的半魂体被空间波纹直接撕碎，在转换成魂体后破碎的魂体又聚集在一起。

吴三继续嘲笑道：“无脸女鬼你也太笨了，当初我露出那么大的破绽，你也没注意到，怕不是天天洗人脸洗的脑子坏了。”

在吴三初遇无脸女鬼的时候，吴三主动弹出一部分魂体，碰上太初鬼符，成功被太初鬼符判定为直接接触。

这两件事都足以说明，吴三的奇魂体就算分裂开来，都是一体的。

既然是一体，那就可以使用特质。

吴三拿出一小块魂魄，道：“这魂魄，你们熟悉吗？”

那魂魄正是媚娘魂魄的一部分。

吴三动用夺魂强制在媚娘的魂魄上咬下一块来，又裂开自己的一块魂魄补上去。

三老爷死的时候，魂魄并没有缓慢逸散，而是直接消失，证明了吴三的猜测。

虽然是假不归乡，但好歹是“酒色财气”四支柱之一，四支柱死后魂魄会被真不归乡回收。

之前那股熟悉的波动，正是媚娘的魂魄被回收到真不归乡本源后，吴三的那一小块奇魂体发动，在大肆吞噬那些弱小魂魄，崩溃真不归乡。

不用害怕吴三自身的魂力上限太低，没有办法获取吞噬太多魂魄，吴三还有概念夺取，而那一小块奇魂体正好接触到真不归乡的本源，入目是数量如海一般的特质。

为了预防被本源里某些太过强大的灵魂扑灭，吴三直接崩散了那块奇魂体，趁着自己快要被同化的时机，几乎完全融入真不归乡的本源。

图穷匕见，吴三手中的匕首要比真不归乡的更加锋利！

无脸女鬼这才看见吴三用血在地上写的东西。

那是一副不太工整的对联。

上联：谋算在人，人尽九算。

下联：成事在天，天只一算。

横批：我就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