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被太后娘娘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住了，偌大的蔷薇苑，一时没有人敢开口，殿中沉默，仿佛坟墓般死寂。

芸儿跪在地上，有些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有一瞬，她几乎想要收回自己刚才的话，想要跪在这太后娘娘的面前，乞求她的饶恕，但是事到如今，却已容不得她反悔的机会，她只能放手一搏……

“太后娘娘，奴婢没有撒谎……”

咬了咬牙，芸儿继续道：“当时真的是楚贵人故意撞向了奴婢，才害得宁嫔娘娘受伤的……”

“芸儿……”

这时，那楚柔仿佛也再难忍，站了出来反击道：“太后娘娘当初将你安排在我身边伺候，难道就是要你像今一样陷害我吗？”

“你喜欢皇上没有问题，但是你可以跟我，甚至跟太后娘娘坦诚自己的心思，太后娘娘一定会帮你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是不是以为陷害了我之后，就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了？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对太后娘娘造成多大的困扰……”

相较于那芸儿的慌乱不堪，楚柔却冷静的多，她聪明的没有自己怎样，而是将那芸儿的所作所为，直接跟对太后娘娘造成的影响，联系在了一起，一字一句，莫不是站在襄太后的角度，为她考虑……

这样的心机，或是伎俩，襄太后不会看不出来，虽然明知她是打算借此，令自己对那芸儿不满，但相比她的这份算计，那芸儿的蠢，才是她更不能忍受的。

诚如这楚柔所，她原本将那芸儿安排在她身边做婢女，就是看中那芸儿的伶牙俐齿，想着有她在她身边，至少可以更好的对付那陆宛宁，却没有想到，这才过去了没多久，他二人就闹出了这样的风波……

有野心，没问题，但这样的沉不住气，却注定成不了大器……念及此，襄太后的目光不由沉沉落在了那跪在面前的芸儿身上，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太后娘娘……”

那芸儿显然也察觉到了楚柔的意图，急切的想要解释，但蓦地对上太后娘娘的一双厉眸，却叫她骤然不出话来。

“太后娘娘，您都看到了……”

估摸着事情走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关键的节点，苏栩栩遂决定由她再添上一把火，免得这太后娘娘还想着将这件事搪塞过去，主意既定，遂道：“楚柔妹妹和芸儿姑娘各自相互指证对方是故意害得臣妾摔倒的罪魁祸首……”

语声一顿，苏栩栩道：“所以，她俩之中，一定有一个人是真的故意要害臣妾的性命的……臣妾如今再不能有孕，其他的，也不敢再奢求，只求太后娘娘和皇上能够替臣妾做主，找出那个想要谋害臣妾的人，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强忍着悲痛一般，苏栩栩颤巍巍的跪倒在地，忍住想要跟那顾景煜使个眼色的冲动……她方才的那番话中，特意把他拉出来溜了溜，无非就是希望他老人家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发表一下意见，省得被那太后娘娘一言堂了……

也不知对面的那男人能不能听懂她的意图，呃，以及打算不打算这样做……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突觉有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顺着那双粉底黑缎面的云靴，并一角暗绣银纹的宝蓝色袍裾往上看去，只见男人高大忻长的身材，背光遮出大片的阴影，将她硬生生的罩在了他眼底……

苏栩栩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觉手上一暖，随之一股轻柔的力量，拉着她，站了起来：“地上凉……你有伤在身，先起来再……”

苏栩栩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的呆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十分配合的红了眼眶：“皇上，臣妾以后都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了……”

“你放心……”

顾景煜温声安抚着面前的女子，随之语声骤然一冷：“朕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害你之人……”

嗯，短短的两句话，既展示了他对苏栩栩的温柔情深，同时无疑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紧接着，那顾景煜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向那襄太后问道：“太后娘娘，你认为柔儿与芸儿她两人之中，究竟是谁想要这么做的，是谁故意将宁嫔害成了现在这样……”

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无论是那宁嫔，还是眼前的皇帝，都似乎在逼着她给他们一个结果……倒果真像是因为自己或者身边宠爱的妃嫔，不能有孕而想要执意找出凶手，好一心报仇的模样……

眸色一深，襄太后目光不由微微一利，一双凤眸，沉沉在那楚柔和芸儿之间转了转，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然后在那犹跪在她面前的芸儿身上，顿了顿……

跪在地上的女子，心头顿时一震，她清楚的从太后娘娘眼中看到了杀意……

情知襄太后打算牺牲自己，芸儿大慌之下，为求自保，本能的向着一旁的顾景煜求救道：“皇上，你相信奴婢，不是奴婢要害宁嫔娘娘的……是楚贵人，是她……她本身就是太后娘娘派去……”

“住嘴……”

那襄太后大抵是没有料到她竟然真的蠢到打算出卖自己，顿时厉声打断了她的“口不择言”，眼望着那因为她的突然出声，而越发惊恐的望向自己的婢女，襄太后一时只觉气的脑壳儿更疼了……

许是思虑过重的缘故，她一向就有头疼的毛病，这两日恰好发作，本就需要静养，孰知竟被那楚柔和这芸儿搅起了这样一场风波，而且这两人竟然自己先乱了阵脚，狗咬狗了起来……

初初在重华殿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襄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这竟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儿，愚蠢，不顾大局，一心只盘算着自己的野心和利益……有一瞬，她真想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去，但又唯恐她俩受激之下，再做出什么更不利自己的举动，襄太后只得强撑着赶了过来……

她在这儿，当着她的面，那楚柔和这芸儿竟然还照旧相互陷害还不止，如今这芸儿更是为了保命，什么也不顾得了，竟是连她这个太后都要出卖，对襄太后来，这样的背叛，绝对不能容忍！

原本为着叫那陆宛宁不痛快，她还想着要不要执意将两个人都保下，但现在看来，这芸儿，是不能留了……

心念一动，襄太后顿时道：“……哀家将你安排到楚贵人身边伺候，不是让你借着她的名，来谋害其他妃嫔的……”

根本不给那芸儿半分辩解的机会，襄太后当即吩咐道：“来人，将她给本宫拉出去，乱棍打死……”

立即有宫人闻声而动，手脚麻利的就拖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往殿外而去……

骤然被判了死刑的芸儿，一瞬只觉都塌了，求生的欲望，本能的促使着她尖声求饶着：“太后娘娘，你不能这样做……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娘娘您饶过奴婢这一次……”

“拖下去……”

襄太后却显然不为所动，仍是漠然吩咐道。

眼见着太后娘娘似乎铁了心，想要她的性命，芸儿情知无论自己怎么求，也不能改变自己被仗杀的命运，恐惧催生了巨大的力量，那芸儿猛地挣开拖着她的宫人，踉踉跄跄的扑到了顾景煜和苏栩栩的面前，迫声求着……

“皇上，宁嫔娘娘……你们救救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害过娘娘你……奴婢不想死……”

此刻的女子，哪还有半分最开始伶牙俐齿的模样，她的眼中，如今惟剩下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如溺水之人，拼命的想要抓住一个微薄的活命的机会，可怜而可悲……

立刻有宫人上来，将她拉了开来，这一次，几个手脚麻利的太监，更是直接将她的口鼻捂住了，女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无助的“呜呜呜”乱叫着，任她如何拼命的挣扎，仍旧是被其他宫人毫不留情的往外拖行着……

那双充满着恐惧与乞求的目光，一瞬像针扎似的刺了苏栩栩一下，她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想要开口些什么，男人握在她手上的大掌，却骤然收紧，甚至捏的她有些疼痛……

手上突然传来的痛意，迫的苏栩栩本能的回过头去，却正对上身旁男人讳莫如深的一双寒眸，她看到，顾景煜微不可察的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管……

苏栩栩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她亦知道，那芸儿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不过是那太后娘娘自行“清理门户”的结果，要怨的话，也只能怨她自己当初跟错了人，可是，当这一刻，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如同一只敝履一样，被人用完即弃，她还是不由的感到阵阵的悲哀……

而就在顾景煜阻止她出声的这个当口，那芸儿已经被其他的宫人拖了下去，紧接着殿外，隐隐传来一声一声极闷重的杖击声，当中间杂着女子痛苦的哀嚎与哭泣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刺耳的痛呼声，渐渐弱了下去，直到什么都再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