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栩栩听着那孟嫣然又焦急又不满的指责顾景煜：“你知不知道，惹得姑母不高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心里突然就是咯噔了一下，莫名的觉得有些刺耳。

再看那顾景煜，一张薄唇紧抿，清俊如玉的脸容，更是绷得如刀锋般锐利，想来这些话，显然多多少少戳到了他的痛处。

苏栩栩其实一直不明白，那太后娘娘既然这么不喜欢她这个养子，干嘛当初还让他登上了皇位？据，当初顾景煜能够登基，是孟家一手操纵的？难道就是为了像今一样拿这件事来压制他？

好，苏栩栩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没有人会喜欢自己做别人手中的扯线木偶，顾景煜更不会愿意。

突然，苏栩栩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意识到，这样的局面，总有一，会改变的……而那无疑意味着，战争……权力的战争，或许不见硝烟，但是却一定会充满着你死我活的血腥。

苏栩栩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下，感到某种不寒而栗。

一旁，七王爷顾景铄站了起来，呵呵干笑着，打着圆场：“皇嫂你放心，太后娘娘大人大量，一定不会怪罪六皇兄的……”

到这儿，男人随即话锋一转，讨巧的道：“而且再，不是皇嫂你在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为着皇嫂你，太后娘娘也不会将今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显然男人的这番话，让孟嫣然听着十分受用，精致脸容上顿时难掩的流露出丝丝得意，傲然道：“知道就好……”

女子一边趾高气昂的回应着那顾景铄的恭维，一边邀功似的去看顾景煜的反应，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对她的感激之情或是缱绻的爱意……但男人却什么没有看向她，冷峻的侧脸，如同刀锋般锐利。

那孟嫣然大抵从没有受过如此冷落，脸色顿时有些一阵青一阵红的，看起来又气又急。

顾景煜却似乎完全没有心情哄她，只道：“朕累了，今日的家宴就到此为止，你们都退下……”

自觉被无视了的孟嫣然，瞪着面前的男人好一会儿，哪知男人却未如她所愿那般回头看她一眼，女子大概也是生气了，遂狠狠咬了咬自己的一张红唇，然后狠狠一跺脚，转身就离开了。

其他人见状，情知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留下也讨不了好，顿时也纷纷告退而去。

只是那顾景铄离开之前，看了苏栩栩一眼，瞧着他的眼神，似乎是打算让她留下安慰安慰那顾景煜的意思……

苏栩栩踌躇了一下，望着人群散去，孤独的坐在原位上的男人，犹豫了须臾之后，最终是没能抬起脚离开。

“那个，顾景煜，你没事？”

待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苏栩栩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关心了一下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听到她的声音，顾景煜微微抬眸，望了她一眼，大概是有些意外她还在这儿。

“朕没事……”

男人的神色不复先前的冰冷和漠然，柔和了许多，顿了顿，道：“你不用担心……去休息，朕想一个人静一下……”

苏栩栩原本想要走近他的脚步，瞬时硬生生的一顿，一时间竟有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

压下心头那股“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诡异感，苏栩栩一边在心底吐槽着自己的多此一举，一边对面前的男人表示了理解：“那你自己静一静，我先走了……”

丢下这样一句话，苏栩栩也不管对面的男人是什么反应，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转过身去，大踏步的就往殿外走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的目光顿在她身上的温热视线，像是凝聚了所有的欲言又止。

苏栩栩可以理解他这个时候不想被人打扰的心境，就好像那些受伤的野兽，更情愿自己一个人独自舔舐着伤口，也不想别人见到他的脆弱一样。

她也知道，她就算是留下，除了几句苍白的安慰之语之外，并不能帮得上他什么忙，实际上她这个时候离开，或许对那个男人来，已经是最好的举动了……可是，走出了门口的一瞬，苏栩栩还是情不自禁的回头望向殿中的男子……

偌大的宫殿，所有人都已经如退潮的海水一般离去了，徒留男人自己还坐在那儿，殿中的烛火已经燃了大半，显得光影暗淡，有风吹过，摇曳的烛火，不断扑闪着，映在殿中唯一剩下的人脸上，如鬼影幢幢。

流离的灯火，将男人眼中的一切情绪都蒙上了一层雾霭一般，或许是离得太远，又或许是角度的问题，苏栩栩只能看到那人大体的轮廓，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看不到他眼里的暗流汹涌，更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他就那么静静立在那儿，仿佛周遭的夜色，一瞬都集聚在了他的身上，如此的阴郁，又是如此的浓墨重彩，像是巨大的漩涡，包裹着一切的未知。

苏栩栩看着他，从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巨大的孤独和落寞，看得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般的疼。

可是，她离得他那么远，远到像是穷尽一生，都或许不可能走到他的身边……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她的走近……

这一刻，突然冒进心底的这个念头，就像是一根细针一样，猝不及防的刺了苏栩栩一下，尖锐的疼痛，一瞬间从心底漫延开来，不剧烈，却是那样的清晰入骨。

苏栩栩就那么怔怔的站在那儿好一会儿，然后自嘲般笑了笑，转身离去。

夜色深沉，惟有边圆月，高高悬于头顶，明亮月色，在地上投下一片碎银子似的流光，千年不变的清冷和淡漠，闲闲看尽人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

……

重华殿。

“身子不舒服吗？”

顾景琛望着身旁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爱妻，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

叶屏幽轻轻摇了摇头，道：“大概是刚才被风吹着了，一会儿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顾景琛不禁皱了皱眉，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就听襄太后突然开口道：“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先下去休息……正好琛儿从前住的寝宫，哀家前几命人重新收拾了，如今色也晚了，你们今夜就歇在宫中……”

这样歇在宫中的事情，以前也时有发生，所以，顾景琛也不觉得怎样，刚想陪叶屏幽一起回去休息，就听太后娘娘道：“安王妃一个人去休息就可以了，琛儿，你再陪哀家会儿话……”

顾景琛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虽然不知母后有何打算，但没有多什么，只是仍有些放心不下自己的妻子。

叶屏幽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影响他们母子相处，安慰他放心之后，便告退而去。

于是，偌大的重华殿，便只剩下那太后娘娘和顾景琛了。

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襄太后兀自饮着，一时也不知在算计着些什么。

顾景琛想到先前家宴时发生的一切，不由开口道：“母后，你方才不该对六皇弟那样苛刻的……他现在毕竟贵为皇上，一国之君，不可同日而语……”

“就算他是皇帝又能怎样？”

襄太后忍不住将手中的杯盏重重放回了桌案上，语声难抑的不甘和愤怒：“他这个皇帝是哀家一手扶持的，哀家当初既然能够将他推上皇位，有朝一日，就能把他给废了……”

语声一顿，襄太后不由望向对面的爱子，哪怕已经过去了多年，每每看到自己的亲子只能坐在轮椅上，她仍是双眼刺痛，愤恨不已：“若非当年你为了救那叶屏幽，以致双腿受伤……皇位又岂能轮到宸妃那贱人的儿子！”

顾景琛知道她这么多年来，始终对此心中有恨，不能释怀，他何尝不为自己的残废而痛苦和不甘，可是，惟有一件事，他却从来不曾后悔过……

“母后，儿臣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怪屏儿，可是，儿臣跟您过，当年的事情，是儿臣自己心甘情愿……哪怕再重来一次，儿臣还是会选择救她……”

这番话，顾景琛的很平静，因为这是他的心里话，这么多年来，他不止一次，向面前的母后表明过，只是，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每每听到自己的亲子，如此为一个女人心甘情愿，襄太后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到愤怒……

如果是换做别的女子的话，她或许还不会这么不满，但那个人，偏偏是叶屏幽，是跟那顾景煜纠缠不清的叶屏幽！

这叫她如何能忍？

“你为了她连性命也不要了，你对她一切真心……可是，她对你呢？”

襄太后不忿的提醒着面前的儿子。

“母后，儿臣知道你关心儿臣，但是，儿臣跟屏儿真的很好，她亦是真心待儿臣，儿臣相信她……”

顾景琛这样道。与其是相信，不如是他情愿相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