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认定了凌嫔下毒？”

襄太后决定先试探一下。

“朕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

顾景煜并不松口，显然是打算追究到底。

襄太后盯着他望了一会儿，似在判断着权衡着，片刻之后，开口道：“那皇帝打算怎么处置凌嫔？”

一旁的魏凌心一听这话，顿时慌张不已，急急唤道：“太后娘娘……”然后在襄太后警告性的瞥了她一眼之后，惴惴不安的闭了嘴。

“谋害皇妃，按律当斩。”

顾景煜一字一句开口道。

魏凌心双腿一软，几乎连跪姿都维持不了。

顾景煜冷冷睨了她一眼，然后在襄太后开口之前，话锋一转，道：“朕这次念在你初犯的份上，可以饶过你这一次……”

还未等魏凌心神情一喜，就听男人没什么起伏的清冽嗓音，继续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语声一顿，男人似乎在想着该如何处置她，顿了顿，方道：“将魏凌心废去封号，贬为贵人，罚去辛者库，静思己过！”

这番话，顾景煜的极为平静，语声淡淡，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字一句，落在魏凌心耳中，却无疑如同酷刑一般。

她原以为能够逃过一劫，却没有想到不仅被贬为了贵人，还被罚去了辛者库……辛者库是什么地方？那几乎算是宫中最低贱的去处，无疑是生不如死。

一瞬，魏凌心瘫坐在地，怔怔的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紧紧扯着顾景煜的衣角求道：“皇上，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将臣妾送到那种地方去……”

顾景煜连看也未多看她一眼，清俊的脸容，一如磐石般坚硬而无情。

魏凌心大抵也知道求男人收回成命是不可能了，心头又惊又怕的同时，只能转向一旁的太后娘娘，向她求救着：“太后娘娘，求您救救臣妾……臣妾不能去辛者库那种地方啊……”

对辛者库的怕意，对失宠的恐惧，令女子的脸上沾满了泪水，晕染了原本精致的妆容，看起来有些叫人厌烦。

襄太后不耐的望了她一眼，虽然她不在意她的死活，但还是道：“皇帝你这样处置，是不是有些过重了？”

“太后是觉得朕处罚的有些过重了吗？”

顾景煜却依旧平静如一，突然道：“朕还记得，神武年间，某位贵人娘娘也曾下毒谋害过另一位娘娘，当时，还是太后娘娘您查明了真相，并且处置了那位下毒的贵人娘娘……”

襄太后朱红的唇紧抿，听着对面的男人平静的继续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太后娘娘您下令，将那位贵人娘娘，砍去了手足，做成了人彘……一直折磨了三三夜之后，那人才痛苦的死去……”

襄太后当然记得这件事。

这段旧事，发生在先帝晚年的时候，那时，先帝极为宠爱一位新入宫的贵人，之后，那贱人居然怀上了身孕，这对她来，是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所以，她陷害了她，然后便如顾景煜所，她将那人做成了人彘，看着她痛苦的死去。

一尸两命。

也是在那件事之后，先帝重病，身体日差，再没有宠幸过任何的女子。

襄太后自然很清楚，顾景煜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的用意，垂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不由狠狠攥了紧，几乎将那养的青葱似的指甲都坳断。

“哀家当时处置那祺贵人，是有确凿的证据，她下毒谋害其他妃嫔……”

襄太后冷冷开口道：“就连先帝当时也认同了哀家的做法，哀家并不觉得自己对那祺贵人的处置有什么不妥……但这跟眼下凌嫔的事情，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宁嫔身上所中之毒，真的是凌嫔命人下的，即便她真的有错，但凌嫔现在不是还没死吗？”

襄太后不屑的扫过那犹自昏迷不醒的陆宛宁，然后向着顾景煜道：“哀家知道皇帝你一向最为宠爱宁嫔，她现在中毒昏迷，你想替她讨还公道，也无可厚非……但是，既然宁嫔并未性命之忧，皇帝你对凌嫔的处置，就未免有些过重了……”

顾景煜在听到她到“凌嫔现在不是还没死吗？”一句的时候，难得的抬了抬眸，望了一眼对面的襄太后，清俊脸容上虽然没什么情绪，墨黑眼瞳之中却是不由冷了几分。

但他什么都没有，只平静的听着那襄太后完所有的话之后，方才嗓音平淡的开口道：“今日之事，凌嫔原是存了致宁儿于死地的心，若非宁儿命大，逃过一劫，她现在已然中毒身亡了……杀人偿命，如此，太后还觉得朕罚的重吗？”

襄太后噎了一下，似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顿了顿，道：“魏大人只有凌嫔这么一个女儿，如果皇帝执意这样做的话，就不怕寒了魏大人的心吗？”

听她搬出魏丰来压他，顾景煜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凌嫔有错在先，朕相信以魏大人的深明大义，一定会理解朕的做法的……”

眼见着他如此油盐不进，襄太后似乎也无计可施，只恨怒道：“既然皇帝你心意已决，哀家也无话可……”

瞥了一眼那瘫坐在地、惊恐不已的魏凌心一眼，襄太后也实在是不耐烦再为这样的蠢货多什么，只道：“皇帝你自己看着办……”

丢下这句话，也不顾那魏凌心在身后哀嚎些什么，襄太后衣袖一甩，大步就向外走去。

对她来，她本就丝毫不在意那魏凌心的死活，而且，顾景煜既然执意要处置那魏凌心，对她来，也并非一件坏事……毕竟，这件事肯定会引来魏丰的不满，这对魏家与孟家的忠诚，无疑更为有利。

有了这样的打算，襄太后更不会再救那魏凌心，所以，当顾景煜执意要处置她的时候，她也便顺水推舟由得他了。

徒剩魏凌心在其背后惊慌失措的求救着，而立刻就有长眼色的宫人上前几步，将她拖了下去。

一直被拖出去了老远，魏凌心咒骂的声音，还是能够清晰的传入殿中，犹如泼妇骂街一般，哪还有昔日半分眼高于顶的矜贵模样。

“活该。”

孟嫣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痛快之感，恶毒的有些幸灾乐祸。

她一边计划着怎么让辛者库的人好好刁娜一下那魏凌心，一边上前一步，亲昵的挽住了顾景煜的臂弯，甜甜开口道：“表哥……”

她原本是想着让他今晚去她宫中，可是，还未等她出声，就听顾景煜先一步开口道：“朕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

孟嫣然相当迟钝的听不出这是打发他们离开的托词，反而兴冲冲的道：“表哥你累啦？那我陪你回寝宫休息一会儿……”

“你先回去……”

顾景煜道，有些冷淡：“朕在这儿等宁嫔醒过来……”

一听这话，孟嫣然心里就是一堵，恨恨的瞅了一眼那躺在床上的陆宛宁，然后道：“她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表哥，你有什么好担心她的？”

大概是她那句“她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触到了顾景煜的逆鳞，男人睨了她一眼，虽然一句话都没有，但眼中的冰冷之意，却叫人莫名的有些不寒而栗。

孟嫣然即便再唇，也感觉到他此刻身上散发的冷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等反应过来，表哥竟然为了那个陆宛宁凶了自己的时候，她当真是又委屈又嫉妒，想不顾一切的发泄不满，却又唯恐自己的任性，真的惹怒了表哥，简直怄的不行。

所以，犹豫了一下，孟嫣然狠狠瞪了一眼陆宛宁之后，就一言不发的愤愤然转身离开了蔷薇苑，任由心中对陆宛宁的恨意，如火烧一般蹭蹭的往上窜着。

眼见着孟嫣然已经离开，紧接着那茹贵人也行了礼，告退而去，一时之间，除了那躺在床上，犹自昏迷不醒的苏栩栩之外，偌大的蔷薇苑里，便只剩下顾景煜和还没有离开的孟思瑶了。

“陛下，你也别担心了……”

待所有人都走尽了之后，孟思瑶向着床畔的顾景煜走近了几步，柔声开口道：“宁儿妹妹她吉人自有相，想来很快就会没事的……”

话间，女子柔弱无骨般的玉手，轻轻覆上了男人宽厚的手背，极为亲昵。

顾景煜没有躲开，反而反手将她的手握了住，微微抬眸，男人深深的望向对面的女子，墨黑的眼瞳，全然不似方才对着孟嫣然之时的不耐和冷淡，而是温柔而缱绻一般，就好像他如此爱着眼前的女子一般。

“朕想吃你做的芙蓉糕了，朕一会儿去你宫中找你可好？”

顾景煜温声开口道。

孟思瑶神情难掩的一喜。她很清楚，男人这样做，是基于什么，她也很清楚，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妃嫔，她这个时候，应该如何反应。

“那臣妾先回宫准备……”

嫣然一笑，女子带些羞涩，带些期待般的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款款离去。

如此一来，所有的无关人士都已经走尽，房间里，便只剩下顾景煜和那躺在床上，仍旧昏迷着的苏栩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