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时候，落了今年冬的第一场雪，细盐似的雪粒将整个皇宫都装点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皑皑白雪之下的红砖绿瓦，瞧来竟让人有种异样的惊艳之感。

而随着气日寒，也接连传来了好消息。

首先是，柳青芜和柳从安治疗瘟疫的办法起了作用，在他们的诊治之下，顾景琛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正在慢慢好转之中，而京城里染病的流民也开始陆续陆续获得了治疗，其他人也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原本笼罩在整个京城的阴云好像都随着雪后放晴的气一样眼烟云散了一般。

与此同时，由秦大人负责的对西南官员贪污一事，也有了很大的进展，听顾景煜，若是此事能成，对孟家在朝中的势力必定会是一个强力的冲击。

只是，这样的消息，却仿佛并不能使顾景煜感到松懈下来一般，男人清俊的脸容像覆了一层薄薄的迷雾，然后从那双墨黑的眼眸里难掩的流泻出一丝丝的凝重和担忧。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苏栩栩忍不住问道。

顾景煜没有向她隐瞒自己的隐忧：“明朝堂之上，秦大人就要就西南水患贪污一事上表弹劾孟家了，朕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你担心护国公他们会阻挠这件事？”

“那几乎是一定的……”

顾景煜微微嘲讽的笑了笑：“毕竟，如果他们任由此次弹劾的发生的话，不仅那些被他们一手提拔的官员要遭殃，就连孟家自己也会牵扯进去，大伤筋骨的……”

“那是他们自己活该……”

苏栩栩不由道：“那些官员们贪污的银两不部分都进了孟家人的口袋……若不是他们，西南又怎么会出现那么多流民，又怎么会引起这场瘟疫！”

光是她听到的，西南水患之后，因为当地的官员救援不力，以及之后因为饥饿、疾病而死去的人群便有数千人，而那些被迫背井离乡的流民一路上从西南逃难到各地又不知死去了多少，更不用刚刚才过去的这场瘟疫。

苏栩栩不敢想象，因为这场水患，到底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家破人亡，生离死别。

而这一切，本可以避免，本可以减少发生的。

但就因为有些人的贪婪，连救灾救命的钱都不放过，才害死了那么多人！

“我真希望明在朝堂之上，亲眼看看孟家和那些不顾人命的贪官们有什么下场！”

大概是她义愤填膺的模样，让顾景煜也不由的放松了些许，男人笑了笑，道：“朕也希望……”

只是那些微笑意，扯了扯，最终还是渐渐消散而去，像是划破平静湖面的一缕微波，一晃即逝，复归一片压抑的沉静。

苏栩栩也知道他不是杞人忧，毕竟这样伤筋动骨的事情，孟家一族不会什么都不做被动挨打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手段来应对此事。

但想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办法。

面前的男人应该也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才一直这样忧心忡忡的？只是，望着面前男人此刻不自觉紧皱的眉宇，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更帮不上什么忙。

苏栩栩只能尽力宽慰着他：“顾景煜，你也别太担心了……秦大人既然选在这个时候发难，想来是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而且，还有我阿爹帮忙，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嗯。”

知道她在关心自己，顾景煜微微笑了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仿佛在这寒凉的冬日里，他能够握紧的，也只有她指尖的这丁点儿的温度一般。

苏栩栩没有瑟缩，也没有挣脱，反而反过来握住了他的大掌，无声的给予着她所有的支持。

地上硕大的银鎏金字双寿双耳鼎炉燃着银丝细炭，将偌大的屋子烘得暖洋洋的，烛火摇曳，将两个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拉的极长，透过窗棂看去，就像是两人轻轻依偎在一起一般。

一切都如此的温馨，仿佛连屋外的风雪都无法侵扰到一分一毫。

……

祁安殿。

“柳大夫身体怎么样了？”

趁着柳青芜帮自己把脉的时候，顾景琛关切的问起了柳从安的身体状况。

之前为了帮他诊症，柳从安可谓不眠不休，终于是将他救了回来，可是，大概是年纪大了的原因，连日来的高强度的工作，令他的身体也撑不住了，终于不幸自己病倒了。

因为当时顾景琛刚刚从瘟疫中死里逃生，身子虚弱，太后娘娘唯恐柳从安将病气过给了自己的亲子，就将柳从安打发出了宫，但因为柳青芜要继续留下来，以防他有什么不妥，所以，最终，只是柳从安自己离了宫。

如今听得安王爷问起自己阿爹的事情，柳青芜虽然自己也有些担心，但还是道：“多谢王爷关心……听人，我阿爹这几身体已经好多了，再过几日应该就会完全康复……”

因为太后娘娘担心她跟柳父接触的话，也可能会染病，为着安王爷着想，就连柳青芜都不允许在这段时间回家探望父亲，只能从每日医馆中的学徒送进宫中的消息里，知道一些有关阿爹的身体状况。

若柳青芜对此没有半分怨言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最终只不过是一个的医女罢了，又如何能够反抗得了太后娘娘的命令呢？

如今她只希望，能够今早调理好面前的安王爷的身体，这样到时候她也能够早点出宫去，回到医馆照顾阿爹。

大概是能够看出她心中的忧切，顾景琛不禁道：“其实这几日本王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本王也知道柳姑娘你担心柳大夫，所以，一会儿母后过来看本王的时候，本王会跟母后，让你允你回家会照顾柳大夫……”

柳青芜正在把脉的手势不由微微一滞，显然没有料到面前的安王爷竟然会如此贴心的为她考虑。

不过，老实，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并不讨厌眼前的这位安王爷，他确实如传闻中一样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并不像许多皇亲国戚一样颐指气使的，而且听闻之前宁儿被太后娘娘刁难，都是这安王爷帮忙话的，于是，柳青芜顿时对这安王爷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若不是因为担心阿爹，柳青芜其实并不介意留在宫中照顾至面前的安王爷痊愈，毕竟，之前的瘟疫，确实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少的损害，这也是为什么太后娘娘执意要留她在宫中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

柳青芜难掩脸上惊喜的神情，不由道：“就多谢王爷了……”

看着她思家心切的模样，顾景琛温润一笑，道：“柳姑娘不必客气……要多谢的话，应该是本王多谢柳姑娘你，若不是柳姑娘和令尊相救，大概本王早已死在瘟疫之中了，也活不到现在……”

虽然平日里也常常听到许多病人在她帮他们治好疾病之时的道谢之语，但此刻被这安王爷当着面如此真心实意的道谢，柳青芜还是不由的有些羞涩。

“民女身为大夫，治病救人，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柳青芜是这样的，也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若是底下多些像柳姑娘和令尊这样医术高明，又向来以病人为重的大夫，一定是百姓之福……”

顾景琛道。语声一顿，男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对了，本王听，令尊柳大夫数年前曾在宫中做过太医？以柳大夫和柳姑娘你的医术，本王觉得胜任太医的职责，绰绰有余……不知柳姑娘有没有想过，与令尊一起，重回太医院呢？”

突然听得面前男人的提议，柳青芜不禁有些惊讶。关于去太医院当差这件事，她真真是在此之前，从没有想过。

“民女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柳青芜实活实的道，沉吟了须臾，她忽然想起之前阿爹因为身体状况而不得不离宫回医馆的时候，听闻她不能随着他一起出宫之时那种担忧的神情，以及私下里嘱咐她在宫中一定要万分心，且待安王爷身子好转之后，一定要立刻回去的情景……

而且，这些在宫中的时日，她常常看到阿爹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而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他十分不喜欢待在宫中。

想来，让他回来再做太医，阿爹也是不愿意的。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好留下的。

所以，柳青芜遂道：“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民女和阿爹一向习惯了宫外闲云野鹤的日子，只怕会冲撞了贵人们……”

这便是拒绝了。

顾景琛也没有多加强留，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以，男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既然柳姑娘心意已决，本王也不好多什么……一会儿母后来了之后……”

只是男人这番话尚未完，突觉膝盖处微微一刺，像被针扎了一下般。

顾景琛没防备，吸了口气，皱了皱眉。

柳青芜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王爷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方才那些微的刺痛此刻已烟消云散，仿佛只是他的错觉，顾景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刚才的感觉，告知了面前的女子。

柳青芜沉吟了一下，谨慎的开口道：“王爷，你介不介意，让民女帮你看一下你的腿？”

顾景琛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顿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