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姐姐怎么样了？”

眼见着顾景煜刚踏进房门，苏栩栩已经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听七弟，只是些皮肉伤，休养些时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顾景煜拉着苏栩栩在床边坐定，安抚着她的满腔担心：“而且，为了以防太后对医馆不利，七弟已经派人将柳大夫也接到了他府上，有柳大夫照顾柳姑娘，你就放心吧……”

听到青芜姐姐并没有什么大碍，苏栩栩总算是可以放下一颗紧绷着的心了：“那就好……”

“用膳了吗？”

顾景煜一边帮她暖着冰凉的手，一边问道。

苏栩栩摇了摇头：“我不饿……”

自从这件事出了之后，她的胃里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狠狠压着一样，又闷又涩，不出来的难受。

“安王爷那边还好吗？”

苏栩栩忍不住问道。

“听太医，四皇兄如今已无性命之忧……”

顾景煜道：“只是，经过这件事，日后四皇兄的双腿，只怕是再也没有治好的可能了……”

虽然这样的结果，一早就在预料之中了，但是亲耳听到那安王爷以后都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苏栩栩的心，还是不由的微微一疼。

“安王爷现在一定很难受吧……”

苏栩栩声音有些发沉：“给了他希望，现在又生生毁了去……”

苏栩栩几乎可以理解那种感受，对一个原本已经接受了厄运的人来，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有被治愈的可能，当他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好运的发生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告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他以为失而复得的东西，其实是更多的失去……

这种跃上云端，又被生生扯入地狱的巨大落差感，苏栩栩不知道换作是自己的话，能不能够承受得了，她不能够想象亲身面对这样身心双重打击的安王爷，此刻又是怎样的心境。

失去往往比得不到更残忍。

若是让苏栩栩选的话，她真的宁愿选择永远得不到，因为得不到，也就无所谓失去，更不必承受那些失去之后的巨大痛苦。

“希望四皇兄能够撑过去这次磨难吧……”

顾景煜嗓音平静，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苏栩栩总觉得面前的男人对这件事有些事不关己，念及先前太后娘娘的指控，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不由的问道：“调查下毒的人，有进展了吗？”

“太后娘娘下令从太医院从到御膳房，所有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全部交由慎刑司审问……”

顾景煜一边倒着茶，一边随口将如今的情况给眼前的女子听：“如今宫中人心惶惶，也不知这场风波什么时候能够过去……”

“希望能够早点查出是什么人要下毒谋害安王爷……”

苏栩栩微微垂眸，话的有些轻，也许因为藏了心事，所以显得有些莫名的底气不足。

顾景煜显然察觉了这一点，执杯的手势微微一顿。

“太后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是朕做的……”

顾景煜语声淡淡，漫不经心的指出这个事实。

“那是你做的吗？”

抬眸，苏栩栩静静的望向面前的男人。当太后娘娘指控是他下毒谋害安王爷的时候，她也不在场，她不想伪装自己完全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甚至不打算掩饰，那些话，对她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所以，此时此刻，她才想要亲口向面前的男人求证，她想听他亲口对她出他的答案。

只是，顾景煜却没有如她所愿的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认为是朕做的吗？”

“我不知道……”

苏栩栩心里有些发涩，语声顿了一顿，许久之后，方道：“我希望不是你做的……”

“为什么？”

顾景煜淡淡睨了她一眼，嗓音平静：“先前你也听到了，如果四皇兄的双腿真的痊愈的话，那么太后就有理由废黜朕这个皇帝，转而扶持她的亲子夺回皇位了……”

“那样的话，势必会引起朝野震荡，不定，还会引起争战……就像太后娘娘的，朕可能会为了皇位被安王爷夺去，所以做出了下毒这样的事情来……”

男人语声疏淡的分析着整件事，这一刻，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是非一般，平静的甚至淡漠。

苏栩栩知道他的事实，也知道这些宫廷之中的斗争，一向最残酷不过，她甚至可以理解，哪怕面前的男人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她也能够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只是，只是……

“但安王爷是无辜的……”

想到那个男子若果真是因为这些皇位之争，而被迫遭受这样的痛苦，苏栩栩心里就替他感到难过。那样的一个人，他本不该承受这些惨痛的。

“无辜？”

顾景煜低声笑了一下，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之好笑的内容一般：“太后娘娘想要扶持她的亲子登上皇位，你真的以为这件事，只是太后娘娘和孟家的一厢情愿、自自话吗？”

“当初，四皇兄并非自己甘心情愿的让出皇位，不过是因为身子的缘故，不能继承大统之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顾景煜语声凉薄而讽刺，甚至没有费心掩饰：“你觉得，如果有机会夺回皇位，安王爷会不会这么做？”

他问着对面的女子，却没有看着她，执杯的手势，递到唇边，轻抿着杯中已经变凉的茶水，语声平淡的就仿佛在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已。

苏栩栩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出。她不知道那安王爷是否真的有夺回皇位的意愿，她也不知道，如果事实的真相真的是如此一般的话，她又会有怎样的观感。

她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复杂了，每个人似乎都在自己显露在人前的表象之下埋藏着另一副真面目，而真相究竟若何，却像是掩藏在层层迷雾之中的一个模糊的轮廓，叫人看不清也看不透。

那面前的男人呢？他在她面前流露的所有情绪，究竟又有几分真心或是假意呢？

苏栩栩有些怔怔的望向面前的男人，原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她与他亲近了许多，可是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看不透面前的男人了，他仿佛又变回了初见之时，那个令她迷惑不解的男人……

也许，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了解过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就像是一记重锤般狠狠敲在苏栩栩的心头，带来巨大的震荡和闷痛。

许是察觉到她的沉默，顾景煜微微抬眼，瞥了瞥她，然后，男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口一般问道：“如果安王爷中毒这件事真的是朕做的，你会怎么办？”

苏栩栩蓦地望向他，试图从他的神情之中辨别出，他问这番话，究竟只是纯粹的随口好奇一问，还是某种想要确认些什么的试探。

如果是后一种的话，是不是代表着……

苏栩栩突然有些不想再去揣度那些可能性，确切的，她只是不愿意去想象任何可能真的是面前的男人下毒害的安王爷这件事罢了。

但如果，如果真的是他怎么办？如果从头到尾，一切真的是他策划的，她会怎么办呢？她又能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苏栩栩茫然的道。

顿了一顿，她混沌的脑海深处，突然闪过一件事：“青芜姐姐是为安王爷诊治的人，而她用的那套银针，是我送给她的……如今安王爷中毒，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凶手，就是我和青芜姐姐……青芜姐姐甚至差点因为这件事而死……”

后面的话，苏栩栩没有下去，她不敢下去，甚至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顾景煜却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执杯的手势不受控制的一顿。

“别想这么多了……”

放下手中早已空了的茶盏，顾景煜走到苏栩栩的身边，轻轻揽住了她，像是安抚一般，温声道：“柳姑娘现在已经安全了，不会有事的……”

语声一顿，男人继续道：“下毒的人，也会查出来的……没事的……”

男人轻柔的语声，如同细雨一般轻轻飘落在苏栩栩的心头，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和安全，像是她只要这样靠在他的怀里，无限度的信任他就可以了。

就像他的，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下毒谋害的人，会被查出来，而他不是那个策划这一切的凶手，而她和青芜姐姐也会洗清嫌疑，安然无恙……

皆大欢喜。

可是，一切真的能够这样圆满的解决吗？

苏栩栩不知道。她甚至对此想象不出任何的画面来。她想象不出最好的结果，会是什么。

她只希望，只希望，一切真的只是她的胡思乱想，只是她的神经过敏，而面前的男人，下毒谋害安王爷的人，从来不是他，置她与青芜姐姐于险境中的人，也不是他……

至于那个真正的凶手，最终会被查出来，然后得到应有的惩罚，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是苏栩栩所能期许的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