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兹是个我看不透的人，虽然自打有记忆起我就认识她，但是我看了三十几年也看不透她。

有时候她踌躇满志，好像是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有时候她又堕落世俗，似乎得过且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比如她在评价各个国家养老院这件事情上。听她这么有见解，我以为她已经想到一种解决所有国家养老问题的万全之策。

结果到头来，她只是想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养老院，没有任何突发奇想的创新奇设计在里面。

我们走进一号楼，坐电梯到二楼便是物业。

物业被分成三个区域，一个是工作人员的办公区，一个是厨房和囤积货物的操作区，还有一个是供老年人休息的居家老养老院。

居家养老院并不大，整个建筑风格和装修风格与普通民居没有任何差别。里面有沙发有电视，看起来就像走进了一个普通人家里一样。

只不过这个居家养老院里有不少老年人，有老爷爷也有老奶奶，他们三五成群聚一起各玩各的。有的老人在看电视，有的老人在一起聊天，还有的在下棋。

我们走进去以后，山本水藤用日语跟屋里的老人介绍我和米兹。

我和米兹别的都不会说，就只会用日语说：“Konnichiwa（你好）。”

屋里的老人都很随和，虽然语言不通，当他们都对我们和蔼地笑了笑，然后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从中国来的女孩。

一个老奶奶和蔼地指了指她对面的座位，示意我们可以坐在她对面。

米兹没有客气，她大大方方走到老奶奶面前又问了一遍好。然后她拿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用语音翻译了一句话：“奶奶你好，我们是从中国来的。我们想参观一下日本的居家养老。”

老奶奶听完翻译以后十分高兴，她也拿过米兹的手机说了一句话：“能在这里见到中国人我很高兴！承蒙你的关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米兹说：“非常感谢，不过不用麻烦你了。水藤会带我们参观所有项目。”

跟老奶奶说完以后，米兹又凑到正在下棋的两个老爷爷旁边观了一会儿战。

最后米兹走回我身边问：“看清楚没有，这里有没有几十年没摸过女人屁股的色老头？”

“这不一样。”我说，“这是居家养老，这些老人晚上还会和家人住在一起。小说里写得养老院，是把那些老人长年累月关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就跟精神病院一样。”

米兹拍拍我的肩膀说：“等下次我再带你去那种封闭式的养老院参观参观。”

我看着居家养老院里的所有老人，他们当中大多都能自己走动，只有极少数几个人需要坐轮椅。

如果是照顾这样的老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比照顾社区医院里的病人还要省事很多。但是我从电视上看到的养老院，里面的老人大多都是行动不能自理，不仅不能走路，连吃饭的能力都没有。

在公共活动区绕了一圈，山本水藤又带我们去了另一个房间。

一进房间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尿骚味！臭味太过刺鼻，直接逼得我伸手捂住口鼻！

房间里有四张床，其中三张床上躺了三个生死不明的老人。那三人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他们的面部表情十分痛苦，想来是在梦里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山本水藤说：“这三位老人是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他们的子女也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所以由物业赡养他们。”

米兹突然捅给我一肘子说：“好歹你是学过五年临床的人，什么屎阿尿阿没见过。你捂着个嘴干嘛？”

我无奈地放下手说：“如果要我以后都来伺候这种人，我当初完全没必要学医，更没必要出国。我连高中都不用读，拿个小学文凭，识几个字就足够了。”

米兹挑眉说：“正因为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我们国家的养老院才会年年亏损。一群中小学生开养老院，搞得跟开玩笑一样！”

我忍住恶臭往三个全身瘫痪的老人床头看去，他们的床头上都贴了名字牌。那三张名字牌和医院里的名字牌一样，上面都写了患者的名字、性别、年龄、疾病、护理级别、饮食要求。

我再环视一圈，其实这个房间本质上就是一个普通病房，房间里睡了三个全身瘫痪的老年病人。

山本水藤让米兹帮她搭把手，两人一起给三位老人换了尿不湿。

床上的三个老人真的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米兹和山本水藤给他们换尿不湿，他们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要不是三人还会喘气，我真的以为三个人已经仙逝了。

走出特护病房，我终于闻到清新的空气。特护病房里已经装了换气扇，但是根本没办法抽走浓烈的尿骚味！

我读那么多年书，就是为了以后不用做这种低贱的工作。可是现在绕了一大圈，还是只能跟着米兹给奄奄一息的老人换尿布。等他们死了还要给他们入殓！

想想都是头大！我出国的时候如果不学公共卫生，现在估计也不会这么惨！

中午山本水藤安排所有老人吃了饭，收拾好所有餐具后她才有空带我和米兹去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米兹跟我介绍说：“麦子我跟你说，我和Yama酱是在欧洲认识的，当时我们两个在同一个临床班读博士。”

我手里一双筷子差点被吓掉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看米兹又看看山本水藤！

我以为山本水藤是个考不起大学的高中生，所以才沦落到来养老院伺候老年人的地步。没想到山本水藤和米兹一样，都是欧盟的医学博士！

米兹语重心长地说：“这份工作不低贱，也不屈辱。这份工作很伟大，还可以救很多人的命。我在国外学医期间花了很多时间研究老年病学，我提前很长时间就着手筹划这件事了。”

米兹指着山本水藤说：“Yama酱虽然没考起欧盟和全美的执照，但是她回日本后考起了日本的护理学执照。她现在是日本注册护士，她是持证上岗的。”

山本水藤特别可爱地对我笑了笑，她那温柔妩媚的样子顿时让我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