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二

吃完了饭后，景致又回去收拾了些东西。

东西零零碎碎的，装在一个大行李箱里。

商觞就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她，见她连衣柜里的裙子都要带走，不免出声。

“景致，家里肯定有你能穿的衣服，而且我们一回去，爸妈肯定把我们的衣服都备齐了，不用带这些。”

景致就抖了下自己大红色的裙子，想了想，决定就按他说的准备放回去。

商觞却在看到裙子的那一刻愣住了，定睛一看，景致手里的那条裙子可不正是让他五迷三道的跳舞时穿的那一条吗？

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微红的耳朵，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景致看过去。

“怎么了？”

“我想了想，反正是专车接送的，也不用你拉行李，你想穿什么衣服就带什么衣服吧，哪怕装两个箱子呢，就怕回意大利那边，爸妈准备的衣服你不喜欢。”

“哦，应该不会，商阿姨的眼光很好，而且备置的都是最新上季的衣服，不会不好看的。”

商觞见说不通她了，便不高兴地扯了扯唇角，都怪刚刚让自己多嘴一句。

景致现在没注意他的小情绪，将自己需要的东西全都装进去了后，想了想，还是把刚刚拿出来的那条裙子又折了折，也装进了箱里。

商觞的唇角瞬间就扬了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努力地压了压唇角。

景致余光里看到他的反应，就也偏过头，偷偷地愉快地弯了眉眼。

“好了，收拾好了，走吧。”

商觞就接过她的行李箱，拉着往外走。

然后放上车，一路顺畅，直到机场。

等到景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扣好安全带，向外面看去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就这样…跟着商觞…回去见家长去了？

好吧，这话有些歧义，又不是没有见过，甚至还相处过一段时间呢，也不是回去见家长，主要还是陪他们过年，以及商觞回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而且，关键。

商觞到底什么时候正式表白啊？

他不可能不表白了，但是倒真的是可能拖很久，拖到他自己以为天时地利人和了才会表白。

她太清楚他了。

景致看向窗外，心里突然有些怅然，些许空落落的感觉迎上心头。

她以前也是有家长的。

后来就没有了。

记得那一年知道她父母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她甚至还不能回去去看一眼。

等到她高考完了，已经是她父母去世的三周年了。

说她对商觞没有依恋是不可能的，在异国他乡，唯有他处处关照自己，爱护自己，甚至代替父母来教导自己。

同时不喜欢他也是不可能的，他除了对自己好以外，有能力有才华，明明没比她大多少，处理事情却井井有条，成熟稳重，仿佛天塌下来他都会替她抗住似的。

他是她年少见过的最惊艳的人，后来也是她这一生见过最惊艳的人。

她喜欢他，不单单崇拜，而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她分得很清。

可即使分的清，小时候的她也不免有些幼稚。

那一年她跟着她哥回国来，临行的时候甚至因为赌气吵架没有再看商觞一眼，她后悔懊恼，害怕担忧，惶惶不可终日。

而就那么巧，她哥任务在身，途中带她飞去了俄罗斯一趟。

俄罗斯人的飞机，那是她第一次坐。

也是她人生中发了誓的最后一次。

飞机晃晃荡荡，即使遇上强气流，全飞机人甚至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旁边的长毛子大叔还安慰她，只是一个小气流而已。

飞机明明机身都倾斜成那样了，还给她说小气流。

她惶恐不安，不可终日，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在那一刻，她也不计较什么商觞让她回国了，不来见她了，不理她了…都变成了小事情，只觉得最后竟没有再看他一眼。

怎么就没有再看他一眼呢。

她甚至写了遗书，留给她哥哥的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安慰，给商觞写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写‘我喜欢你’然后划掉，又写了一句‘你不要伤心’，然后划掉。

机身剧烈震动，她的字迹变成了歪歪扭扭的一行，看不太清楚。

只是…

据说人在陷入绝境或者是面临死亡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面孔，一定是一生中最在乎的最放不下的人。

她在那一刻闪过的全是商觞。

商觞对着她笑的样子，商觞在树架前向她伸出手的样子，商觞对着夜晚难眠的她说‘明天见’的样子，商觞皱着眉头受了伤但轻声安慰她的样子…

她那行歪歪扭扭的字看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她只写了几个字‘不要忘记我。’

那一刻，她竟然在绝望的时候，觉得自己浪漫。

还被自己的浪漫所感动了。

等到飞机安全降临时，她看着自己的遗书，想给商觞打个电话，可拿出来后，她又放弃，将遗书扔掉。

她那时满是绝望，人的心也只容得下一定程度的绝望，就像是海绵已经吸够了水，即使大海从它身上流过，也不能再给它增添一滴水了。

于是她从飞机上下来，知道即使打了电话也见不到都没有更难过了。

想起这些伤心事，她一面觉得过去的自己幼稚，可又一方面竟是钻心的难过。

景致扭头看了眼商觞，他陪在自己的身边。

多好啊。

还是活着好啊。

活着可以和他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商觞调好自己的座位，又帮景致点了杯牛奶后，回过头准备对景致说些什么。

可一下子就被泪眼朦胧的她吓住了。

“怎么了？”

景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商觞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会因为飞机起飞的原因震得想哭呢？

他心疼地凑过去，两只手给她揉捏着耳后。

“唉，我娇气的小姑娘，以后要是没了我，该怎么办啊？”

“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呗。”

商觞就凑得更近，一脸疑惑地挑着眉问她“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我不娇气！”

商觞就弯了唇角，继续给她揉着耳后，傻小姑娘，心软嘴硬的，情话怎么只讲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