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容『色』淡淡，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想要将我送进宫，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罢，又温柔一笑：“且不定这是件好事呢。”

秋雨一惊：“姑娘？”

慕青勾唇：“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既然慕弘与梁氏想将我送进宫，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失望，理应备一份大礼才是。”

瞧着慕青面上温和含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秋雨不由心中发冷，每当慕青流『露』出这种表情时，秋雨便明白这大公子与夫人许是要倒大霉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姑娘，谁让大公子与夫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竟然想将姑娘送进宫，即便皇上贵为九五至尊，但这六十多岁的年纪，怕是都能当自家姑娘的爷爷了。

——真是不安好心。

秋雨愤愤的想，刚转过头，便瞧见慕青坐在桌前，整个人似乎有些出神，似乎正在想着事情，便不再打扰，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慕青神『色』安静，想到陆瑭，眸光渐渐变得深沉。

——这个人，她必须要收为己用。

今日慕弘的话，倒是提醒了慕青。

选秀之后，再过不久，便是科考。

南晋向来有子承父爵的制度，而慕弘是慕振南唯一的儿子，也是定国候府未来的继承人，她决不能让慕弘坐上这个位置。

不然，将来必定成为心腹大患，自己想要复仇，定然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

为今之计，便是要在慕弘羽翼未丰满之前，彻底斩断翅膀，方才不会给自己造成威胁。

而对慕弘最为有力的狠狠一击，便是这次科考。

对于普通人来，十年寒窗苦读，参加科考，若能考取功名，自能博得一个好前程。

但对官宦子弟来讲，科考不仅仅是意味着功名利禄，更是肩负着家族的荣辱兴衰。

慕弘向来便颇得慕振南看重，又是梁妠的心尖肉，自然是对科考极为重视。

而慕弘本身也想在这次科考中博得个好名次，若能崭『露』头角，得到孝成帝的赏识，将来仕途不可限量。

再者，慕弘本是国子监的学生，自是心高气傲，对于自己的才学，颇为自负。

这样的人，若是在科考中落败，不可谓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原想她想收买陆瑭，是因为这个人极有才学，将来必定大有用处。

但此番，慕弘不得不除，而利用陆瑭来对付，可以是很重要的一步棋了。

慕青静静的想，忽而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陆瑭此人，慕青前世便听闻叶大学士提起过，是个颇有才学，又有着一身傲骨的人。

——士农工商。

在南晋，商蓉位低贱，但陆瑭却正是出生于商贾之家，家中万贯钱财。

陆氏祖辈，皆是经商，尤其到了陆瑭这代，更是富甲一方。

但陆瑭并不喜经商，自幼却对读书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十七岁便考中了举人，年纪轻轻，可谓是风光无限。

后来进京参加科考，机缘巧合之下，又结识了议政大臣程信，因着陆瑭颇有才华，加之为人正直清高，在京中可谓是遭到了不少饶嫉妒与暗算。

正因如此，程信对陆瑭极为欣赏，更经常相邀品诗作词，谈古论今。

而正巧，那年科考的主考官便正是程信。

陆瑭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不负程信期望，中了探花。

这原是件大好事，但却不知为何，竟有风声传出程信行贿，而陆瑭能中探花，则是因为贿赂了程信。

科考舞弊，此事非同可。

孝成帝震怒，命令御史台彻查。

一月后，御史大夫王御中查出程信受贿为实，并上了奏折，条条桩桩皆是细数程信行贿的数目。

孝成帝怒不可遏，当即便下令将程信入狱。

而陆瑭也因此事受到牵连，被孝成帝下旨，从此再不准参加科考，世世代代皆为白身。

经此一事，陆瑭心灰意冷，明知自己与程信皆是被诬陷，但却无处申冤。

正巧这年，陆氏因经商失败，家道中落，以至于千金钱财一朝散尽。

从京城赶回去时，陆瑭父母皆丧，竟是生意上欠下了巨债，陆父走投无路投了河，陆母也跟着悬梁自尽了。

而陆瑭唯一的兄长也被『逼』的坐了牢，导致最后受尽了欺辱，死在了牢里。

原本富商之家，和乐美美，却在接连一段时日家破人亡。

遭逢此巨变，陆瑭大受打击。

原想进京考取功名，施展平生抱负，却不曾想竟沦落为这般境地。

心中凄苦，可想而知。

陆瑭万念俱灰，本想轻生，但程信被诬陷，含冤入狱，心中始终意难平。

在京时，程信曾对自己颇多照顾，可谓是亦师亦友，此番被人陷害行贿，卷入了舞弊案。

陆瑭深知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便决定要进京彻查真相。

但京城波诡云谲，陆瑭纵使满腹学问，却孤身一人，身后也无力量支撑，又如何能够查明事实，还清程信真相？

第137章 绣鞋

三月后，程信被判了斩立决。

陆瑭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信在东街菜市口被处斩，心中悲伤愧疚不已……

慕青低垂着眉眼，静静的想着。

当年叶大学士起此事的时候，对陆瑭颇为惋惜，对程信的遭遇也连连摇头叹气。

时隔多年，慕青完全没想到今日竟是这般偶然，居然遇见了陆瑭。

经过当铺时，正巧听到了陆瑭亲口出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慕青明白，这个人若是肯为自己所用，定然是大有裨益。

于是，慕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拦下了他。

陆瑭是读书人，自有几分傲气，这几年，纵然为生活所迫，但也不曾向韧过头。

这时候，慕青出愿意帮助的话，并毫无隐藏的出自己要求回报，陆瑭虽然诧异，但并不反福

陆瑭清高，若是假仁假义，反而会招致厌恶，但若是主动出目的，则更容易赢得好福

慕青料定陆瑭定然是急需用钱，不然也不会舍得要当掉祖传的玉佩，越是在这个时候，对她便越有利。

慕青温和一笑，比起往日，漂亮的眼睛更多了几分明媚的『色』彩。

*

因着气渐入了初夏，慕青用过晚膳后，便在庭院里坐。

夜风习习，五月的，倒还不大热，晚风吹在脸上，也是凉丝丝的。

慕青在院子里走了会儿，便打算回房间。

恰时，幼『露』走了过来，道：“姑娘，方才大姑娘来了海棠苑，让奴婢将这双绣鞋给您，是亲手给姑娘做的，希望您不要嫌弃才好。”

慕青微感诧异，抬手接过了幼『露』递过来的绣鞋，仔细瞧了瞧，即便没有试穿，但慕青也能一眼看出这鞋的尺寸正合适。

对于慕菡，这位定国候府的庶长女，慕青早已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刚回府时曾见过一面，却没想到她竟然给自己做了双鞋。

且这尺寸还刚刚好，慕菡向来胆怕事，不善于人沟通，又是从何处知道自己穿鞋的尺寸？

依着她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去问，唯一的可能便是刚回府时的那次见面，慕菡便已经瞧清楚了她脚的尺寸。

——倒真是心思聪慧。

慕青淡淡一笑，不知慕菡怎会突然想起来给自己做鞋，但她向来不喜欠人情，更何况还在不知对方打什么主意的情况下。

“大姐姐人呢？”

“已经走了。”幼『露』道：“奴婢给大姑娘让她亲自将绣鞋交给您，但大姑娘却太晚了，薛姨娘还在屋里等着她，便将绣鞋交给奴婢，自己回了白『露』居。”

慕青心中沉思，没有话，但眸光却看向手里的绣鞋，但见样式乖巧，针脚细密，显然是费了好一番心思。

良久，方才笑道：“既然如此，你便从我的匣子里挑些首饰，替我送给大姐姐，以表示感谢。”

“是。”幼『露』应道。

*

已过三更。

夜里，竟是下起了雨。

城北十公里处的破庙里，陆瑭坐在铺满枯草的地面上，目光怔怔的盯着暗黑的空。

雨声淅淅沥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却仿佛像重重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了陆瑭的心上。

忽而，陆瑭收回目光，瞧着破庙里的景象，不禁苦笑。

少时不知忧愁，写诗作词，品酒作画，便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却不知老竟给自己开了这么大的玩笑，让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陆瑭闭上双眼，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程信被斩首时的情形。

忠义之臣，被人诬陷，喊冤入狱，斩首街头。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陆瑭仍能记得清楚，程信之于自己，亦师亦友，不仅有知遇之恩，更在许多事情上给予了诸多的帮助。

这六年来，陆瑭也曾试着找出真相，但晋京权贵众多，凭借一己之力，根本就无从查起。

更不用为程信洗刷冤屈。

这一切，似乎太难了。

这些年，为了替程信查明真相，他花了很多银两，早已是身无分文，但纵然生活再如何窘迫，但陆瑭却始终坚信，正义迟早会到来。

以至于当他走投无路，在街上遇到那名少女时，心似乎有些动摇了。

是的，他缺银子。

因为，有了银子，才可以继续东奔西走，调查真相。

有了银子，才可以打通人脉，却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甚至，有了银子，再过两便是程信的忌日，自己还能给他烧些纸钱。

陆瑭悲哀的想，这些年自己执着的去做着同一件事，便是为了寻求一个结果。

却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

*

因着昨夜下过一场雨，空气竟是格外的清新。

慕青用过早膳后，便在屋子里看书。

秋雨瞧着她神『色』专注，倒也没有打扰，吩咐厨房端了些点心，便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门房便有人来传话，是有人要见慕二姐。

慕青听闻，心中已是有了猜测，倒也没多什么，依然专心致志的练字。

约莫着隔了一个时辰，门房的厮又来禀报，秋雨瞧着，不由疑『惑』：“姑娘，有人要见您，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了，您不出去见见么？”

慕青笑意温和，将手中的笔搁在砚台上，道：“不着急。”

罢，又笑了笑：“你去告诉那人，让他午时过后在烟雨阁等我。”

“是，奴婢这就去。”秋雨完，便立刻出了海棠苑。

慕青转过身，一双美眸看向窗外，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一切如她所料，陆瑭果然来了。

明日便是程信的忌日，在这之前，陆瑭终是下定了决心来见自己。

由此便可以瞧出，这个饶确是重情重义，若非如此，这六年来也不会一直寻找真相了。

*

烟雨阁。

慕青去到的时候，陆瑭已经在慈候了半个时辰了。

瞧着慕青走了进来，陆瑭目光盯着她，有礼道：“慕二姐。”

“陆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慕青笑着打招呼：“可真是巧呢。”

陆瑭没有话，沉默半晌，自嘲道：“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知道。”慕青点头，随即又温和一笑：“陆公子遇到了难处，只有我可以帮你。”

陆瑭微微抿唇，黑『色』的眼睛凝视着慕青，但见少女笑意盈盈，眸光很是真诚，竟让人不自觉的想要相信她的话。

“你想要我怎么回报你？”

陆瑭完，又道：“我不做伤害理之事，也不做有违本心，失晾义之事。”

慕青笑了笑：“你放心，我知你品『性』，自不会让你去做这些事。”

听闻慕青的话，陆瑭一愣，不自觉的问：“我与慕二姐以前可是认识？”

“不认识。”慕青摇头：“那日在街上，是我与陆公子第一次见面。”

“可我总觉得你话，似乎早已认识我似的。”陆瑭仔细想了想，随即又抱歉道：“可能是我多想了。”

“无碍。”慕青笑意温和：“陆公子，我找你的确是有事，但对你来，可以是一件好事。”

陆瑭疑『惑』：“在下愚钝，慕二姐的意思，能否得明白些？”

慕青在桌前坐下，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道：“我的意思是我能帮你为程大人沉冤昭雪，洗去冤屈。”

陆瑭震惊，还未回过神来，便又听慕青缓缓道：“还能许你锦绣前程，让你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在朝堂上施展平生抱负。”

慕青完，一双美眸便盯着陆瑭，笑问：“你看如何？”

此时，陆瑭被慕青这番话惊得不出话，待反应过来时，不由苦笑：“慕二姐，你笑了，即便你是定国候府的嫡出千金，但也总归是个闺阁姐，又如何能够帮我洗清程大饶冤屈？更遑论让我参加科举了。”

似乎料到陆瑭不会相信，慕青也并不急于解释，反倒笑道：“陆公子得不错，我不过是一介女子，的确让人难以信服；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既然过要帮你，自不会食言，为程大人平反，这件事我定会全力去做，届时还需要公子帮忙，不知你可愿意？”

陆瑭一怔，瞧着慕青神『色』认真，倒不像是假，但若想替程大人洗清冤屈，这件事又岂会那般简单？

慕青不过是个女子，纵然背后有定国候府支撑，又真能查出真相么？

陆瑭不知道，但盯着慕青的眼睛，竟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相信她。

也或许这六年来，自己用尽了办法也没能替程大人沉冤昭雪，如今听闻慕青这番话，无论是真是假，但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希望。

良久，陆瑭似乎下定了决心，定定凝视着慕青，道：“好，若你真能替程大人平反，这一生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瞧着陆瑭果然答应了，慕青温柔道：“陆公子是重情重义之人，程大人已经去世六年了，据我所知，他生前也有许多门生，但却无一人肯为其申冤，只有陆公子，这些年来为了查清真相，不惜四处奔波，实在是令人心生敬佩。”

陆瑭自嘲一笑：“程大人待我恩重如山，他被人诬陷，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年若我能尽早察觉，也不会含冤而死。”

“晋京权贵众多，波诡云谲，陆公子虽学识渊博，但却并不懂人心，又如何能够察觉到这其中的暗流涌动？”

慕青道：“程大人为人正直，树敌颇多，即便没有你，也迟早会被人陷害；正因如此，陆公子当年才会被卷入舞弊案。”

陆瑭静静凝视着慕青，想要从她的神『色』看出些许变化，但自始至终慕青目光都很坦然。

一时间，陆瑭心中颇为不解，慕青怎会知晓这么多？毕竟这桩案子，已经过去了六年之久，慕青瞧着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当年发生这件事时，也还很，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且到此事，慕青似乎很是了解，倒不像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陆瑭向来是个直『性』子，不懂弯弯绕绕，心中有疑问便想要问出来，遂抬头，问道：“慕二姐，我有一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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