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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圜土露漫漫

书名: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字数:4178 更新时间:2024-11-25 23:38:03

谁知李枺绫不为所动,竟是洒脱一笑:“不会的,三郎与我同舟共济,我知道他的心思。”

恍惚间眼前又浮现出了李显与韦皇后相依为命,风雨同舟的样子,李枺绫眼角浮现出万般柔和,希冀那是自己将来能够看见的样子。

太平公主冷笑不已,还没见过李枺绫这般痴醉的:“那是你今日受宠,等他移情别恋的时候,你就知道山盟海誓是有多么可笑。”

李枺绫摇头一叹,对她说道:“殿下究竟要对枺绫说什么?三郎生性恭顺,常常在臣妾面前称赞殿下贤良淑德,太子殿下十分敬重姑姑的。”

太平公主踏步上前,撑着腰肢,在一座琉璃熔炼而成的珍宝椅前坐下,望着李枺绫,沉默了足有半晌,在她心生忐忑不安时,终于开口说话:

“枺绫,你曾经家道中落,祖父为武曌杀害,全家沦为奴婢,是本宫救了你,收容你入宫,让你免受烟尘世界的苦,你可还记得吗?”

李枺绫当即跪下,毕恭毕敬道:“殿下的大恩大德,枺绫这辈子不敢忘记。”

“而今本宫想要收你做义女,要你报答当日之恩,要你做一件事。”

“殿下想要枺绫做什么?”

“本宫要你揭发太子李隆基,他身为庶子,为图权谋,心肠狠毒,竟然下毒毒害了先帝,你知晓此事是他做的,你在状纸上写上他的名字,我收你做义女,为你求情,让陛下绕过你一命。”

李枺绫只觉得眼前一花,太平公主的身形变得如梦似幻,十分不真实了,那话语迷迷糊糊的,自己几乎以为听错了。

“殿下…你这是何意?何故如此,几个月前,你们还曾并肩作战,将大唐摇摇欲坠的政权从深渊中拉回来,怎么突然就…”

“李枺绫,你要本宫何这等狼子野心的人结盟?恐怕等他登基后,就会挥刀杀向公主府了,而你为了他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脏事,你以为他真的会与你同床共枕,白头到老吗?”

太平公主站起身来,面色由柔转冷,起初寒暄的心肠化作对她阵阵呵斥。

只是李枺绫万般未曾想到,挨过了武曌,挨过了韦后,在大唐宫廷风雨飘摇的这些年,自己与三郎挨过了多少风风雨雨,以为挨到了晴空万里,却没想到,还有太平公主这一道乌云。李枺绫强自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打算与她周旋:

“殿下可能下错棋了,要毒死先帝的当今圣上,此事是他指使三郎去做的,又如何会因此而降罪三郎呢?”

“哈哈哈哈,李枺绫啊李枺绫,他说他自己代他父王名义行事,你就真的信了他的鬼话么?你信不信,皇帝对此事一无所知,真的以为先帝是被韦皇后和那太医毒死的。”

太平公主的话语如一柄锐利锥子一般,重重砸在李枺绫心头,一锥一锥,将她心头坚固的防线凿开一记缺口,从此,十二年的漫长感情变从这道缺口悄悄留出,如浓烈的苦酒一般,灌满李枺绫全身,酒水的苦涩何其难受。

难道,他在我面前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样子,也是在演戏么?

“公主殿下保重,臣妾回府去了,来日再会。”李枺绫正欲转身离去时,却听见太平公主大喝一声:“哪有那么容易走,将她拿下。”四面八方突兀涌出无数护卫,将她团团围住,以她三脚猫功夫对待几个市井小卒尚可,这么多人高马大的护卫如何是她应付得了的,不过片刻便被擒住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李枺绫,你自己好生想想罢,李隆基过河拆桥,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为他背负这等罪名,到底值不值得。”

太平公主冷淡说道。

“本宫给你三天时间,愿意投诚,则锦衣玉食,我为你找个好夫家,不会像李隆基这般诡诈,若是冥顽不灵,那你便和他一起下地狱去吧,先帝和韦氏宗族无数人的冤魂就在下面等着你。”

三日之后,无人得知李枺绫在想些什么,只是太平公主再次回来时,见到她顿顿饱餐,不曾亏待自己,公主大喜,以为她想通了,却看见李枺绫眸子有些泛红,对她斩钉截铁说道: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你什么意思?”

“毒是我投的,我是太平公主府上婢女,受谁指使,一目了然,而且只有公主殿下,可以疏通脉络,将我送进神龙殿里,靠近先帝膳食,太子殿下对此事一无所知。”

太平公主勃然大怒,此等冥顽不化之人,实乃她生平仅见。

“与本宫玉碎?且看看你这庶女有没有那分量,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般贞烈,本宫便让你夫妇二人在牢狱之中团聚。”

太平公主操纵权势,越过后宫和东宫,直接将太子良娣送到御史台,不过两个时辰,李枺绫在黑暗中被上了枷锁,谁也没有见着,便下了大理寺收监。

而后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大肆散布谣言,一时间中宗皇帝之死再次犯案,事态变得扑朔迷离,长安的百姓无不在讨论这等稀奇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圜土露漫漫

长安坊市内都炸开了花,太极宫怎能不热闹,一道道传书雪片般的飞了进来,群臣哗然,天子震怒,尚在东宫即位仅仅数月的太子殿下就要名节不保,贬谪流放都是小罪,甚至要身首异处了。

这三日东宫政务繁忙,李隆基一直忙于政事,未曾回隆庆里,直到朝堂起了轩然大波,薛怀义操着慌乱与急促的步伐,将朝中大案告知于他,只见平日里意气风发,日渐英武的李隆基刹那间失了一半血色,手中竹简滑落,紧绷的简线崩断,竹片撒了一地。

“殿下你去哪里?”

“去大理寺。”

见李隆基短暂失措后,大步一迈,就要向殿外走去,薛怀义立刻拦住他。

“你这不是自投罗网?整个长安都在传殿下与娘子的不肖之举,你还去大理寺搅浑水?”

“那你说说怎么办?”

“还记得前宰相替殿下状告韦皇后么,当时殿下舍车保帅,壮士断腕,才是明智之举。”

“舍什么车保什么帅,他只不过是一介宰相,而枺绫是本王枕边人啊。”

“不不不,小的说错了,不是要舍弃李良娣的意思。”

李隆基见他无用,不想理他,自顾说道:“我去找姑姑,她挑起来的祸端,我去找她说理。”

“也不行。”薛怀义又跳出来拦住他,“太平公主蓄意而为,此刻就等你跳进火坑呢?”

“那该当如何是好?”

“这样罢,听小的一言,而今之形势,殿下做了不仁不孝之举,于陛下而言,最怕这等事情降在他自己身上,殿下速速前去太极宫,跪伏三日,以泪洗面,重夺陛下对你的信任,殿下自己解除危机后,才有力量去救李良娣啊。”

于是李隆基摘掉罗帽,手捧陛下曾经赐给他的铁券,亦步亦趋,走到太极殿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着皇宫正殿的金玉门楹跪下,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儿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二十年来,不敢忘父皇之教诲,母后之训诫,日日忧心家国之事,李良娣自十六岁起追随儿臣,十二年来恭俭孝顺,知书达理,平日里于雉豖亦不敢下手,见不得血光,如何敢去行此叛逆之事啊,而今奸臣当道,加害我等,欲图颠覆朝廷社稷,还望父皇明察啊。”

李隆基说得绘声绘色,有理有据,大殿上的文武百官无不动容,尽皆为他上书求情,直言太子殿下案情蹊跷,理应严查,不该仓促武断,使得奸人有隙可乘。

李隆基一连在大殿外跪了三日,滴水未进茶饭不思,终于操劳过度,晕倒在皇宫正殿前的大理石地上。

终于,李旦下旨,彻查此事,将皇太子软禁在东宫之内,水落石出之前不得随意出行。

要说摊上此等大事,最为难办的无非便是御史台与大理寺,这几日可谓焦头烂额,不得停歇,起初太平公主势猛,他们不得不屈膝依附,将李良娣关押起来,诸位大臣自然知道,太平公主所图甚大,绝非一介妃子这么简单,只是太子殿下一同哭诉之后,将局势稳了下来,趋于平静,一时间大臣们也不知陛下做何打算,此等局面最是让人忐忑不安。

而今太平公主见着局势僵持下来,内心也渐渐变得焦躁,此刻脸皮已然撕破,给李隆基一丝机会,便有将来被他反扑的可能,于是太平公主一面抛出许久留待宫中的亲信部下,让她们去招供李枺绫的罪过,一面勒令大理寺卿速速查案,对他恩威并施,一面在长安城大肆散布谣言,说李隆基得位不正,陛下嫡长子在世,品行良善,他一介庶出有什么资格霸占太子之位。

然而这一切皆被皇帝悄悄按了下来。

李旦尚且留了个心眼,不曾完全相信太平公主,曾有一日,亲身临访大理寺,只见到天牢之中的李枺绫双手报膝,光着脚丫,蜷缩成一团,栖身在角落里,依靠稀疏茅草取暖,脑袋深埋在膝盖里,身形瘦弱萧索,活脱脱是一副惹人生怜的模样。

李枺绫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说着断断续续嘶哑的话:“毒是我投的,是太平公主指使的,不关三郎的事…”

三郎…

李旦一听见这麻木不仁,有气无力的话,便对局中内幕心知肚明了,摇头一叹,这个逆子,果然瞒着朕,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不知皇妹掺和了多少,为何又将他供了出来。

就在李旦恼怒不已,黄袍一挥将要转身离去时,牢狱里又是传来幽幽声音。

“三郎…忠于社稷,死于社稷啊…大人明察…”

社稷…

李旦顿住脚步,抚摸着渐渐泛白的胡须,人至中年,双眼也愈发浑浊了。

隆基这孩儿,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着想么?若是没有他兵出险招,朕能登临九五吗?恐怕不能。任由韦皇后临朝,朕会有好下场吗?恐怕不会。

于是李旦转过身来,最后看了这个瘦弱的儿媳一眼。

你既然这般忠贞,对他一心一意,那朕便成全你,代替吾儿去死罢。

天牢内的幽暗灯火熄了又亮,皇帝在这里,大理寺卿亲自提着一柄火把,点燃四处的烛火。李旦将大理寺卿唤来,招待他后事:“上路之前,给她好吃好喝,不要折辱她,毕竟曾经也是我李家的儿媳。”

大理寺卿不敢不从,俯首听命。

过去七日了,李隆基被皇帝软禁在东宫之中,来回踱步,心力憔悴,看着端上来的珍馐美味却难以下咽。

“你终于回来了,快告诉本王,枺绫怎么样了,在牢中过得可安好?”

薛怀义诡谲一笑,面具遮蔽脸庞看不清晰,心道人在大理寺怎么可能过得好,自己却也是有些许心疼李枺绫,只不过这是让她离开李隆基的必经之路,不得不为之。

“殿下,属下没有三头六臂,能够出入东宫亦是实属不易了,而大理寺守备森严,属下很难渗入,更是很难见到李良娣一眼。”

李隆基叹息一声,不知作何言语,拿起桌上一张宣纸,上面龙飞凤舞,还是李枺绫亲手写的笔墨,在东宫中为他批阅奏折的样子历历在目。

“本王该怎样为她开罪呢,这谋逆之罪一旦定下,便要株连九族啊。”

“所幸陛下还是信任殿下的,只是…”

“只是什么?”李隆基快快问道。

“只是李良娣面对的局势,不容乐观啊,殿下自己也是危在旦夕,而今需要做个抉择了,是舍车保帅,还是玉石俱焚。”

只见薛怀义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锦囊,拆开密线,拈出一张白纸,上面墨渍未干,写着几行不为人知的小字,薛怀义将它交到李隆基手上。

“这是大理寺卿送来的密函,朝中为数不多尚且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肱骨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