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要离开的那一天，沈鸢出了秦王府，在城门口送她。

沈鸢的脚伤很重，虽然已经养了不好时日，但还是没能痊愈。只能慢吞吞地行走，稍微走得急一点就会一跛一跛的，但用刘太医的话就是，沈鸢这次能保住命都是上天开眼，能保住双脚都是她上辈子积德行善。

“以后不回来了吗？”沈鸢看着打扮的像浪客一样的沈虞，问道。

沈虞一笑，道：“说不定哪天心情好了就回来看看。”

沈鸢轻轻点了点头，上前抱住沈虞，道：“姐姐保重。”

沈虞眼前泛起一层水雾，“以后就要辛苦你一个人了。”

“我应付得来。”

沈虞上了马，最后看了一眼长安城，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沈虞其实并不想这时候离去，但是她和卫晟的关系还摆在那里，只要她还在长安一天，就迟早会变成众人之矢。如今沈鸢已经成了大明国师，她更不能留在沈鸢身边，以免被人利用。

此时离去，也可以说是情势所迫。

卫衍的事情，她虽然很想帮忙，但也只能有心无力。现在她也已经不适合带兵了，为了报复卫晟，后来又为了保全卫晟，她牺牲了自己所有的名声。

这样的她，已经不适合做将领了。

但是沈虞不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所有的后果都由她一人承受。

开春时节，路上的冰雪都已经消融，刮过的风都带着一丝暖意，让人鼻尖发痒。

沈虞赶了半日的路程，看见前面有一家简陋的茶铺，便下了马进去坐坐。

等茶的时候，才发现茶铺旁边栽种的树竟然是梧桐树，只是还没抽新芽，还是光秃秃的一片。要不是沈虞对梧桐树十分了解，光看这树干怕是也认不出这树的品种。

沈虞不由得想起未央宫前，卫晟给她栽种的那两排梧桐树，也不知道活过寒冬了没。

如果活下来了，想必到了秋天，未央宫门前一定会很漂亮。

沈虞想得出神，都没有注意端茶的小二已经站到她的身边了。

“大小姐，请喝茶。”

沈虞瞳眸骤缩，回头便看到那个爱她爱到疯魔，风光一世，穿过龙袍，坐过龙椅的男人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不同于以前那样虚假的笑意，眉目间也没了以前的深沉和阴郁，干净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他穿着粗布麻衣，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手指粗粝，还有未消的冻疮，无一不在告诉沈虞这几个月里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热乎乎的茶水升起袅袅白雾，简陋的茶铺里此刻就只有三四个人，旁边的梧桐上落着一只报春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

“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从未这般开心的活过。

刹那间冰雪消融，阳光从云层漏了出来，寒冬真的已经过去了。

……

南疆王宫。

“你疯了吗，楚旭！”

“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楚秀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对象还是和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楚秀将他桌上摆着的黑盒子全部扫落在地，里面的蛊虫都爬了出来，楚秀一气之下抬脚便把这些东西踩得粉碎。

好在现在楚旭心情不错，没和楚秀计较这些，反而勾唇笑着道：“怎么，心疼了？还是说在大明给人当惯了下属，生出了奴性，还知道护主了？”

楚秀胸脯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她上前揪住楚旭的衣襟，神情狰狞地和他面对面，“你把他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楚旭危险地眯了眯眼，他很不喜欢楚秀的这个动作，看来是他一直以来对楚秀太好了，才惯得楚秀敢在他面前大吼大叫。

“松手，楚秀。”楚旭语气里满是威胁。

楚秀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摸出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道：“解药在哪里？”

楚旭眸中的情绪彻底冷了下来，哪怕已经没了一只手，但是对付楚秀他还绰绰有余。

楚秀忽地察觉到有什么冰冷冷的东西爬上了她的后颈，楚秀毛骨悚然，不等她反手把那东西抓下去，脖子上便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好在楚旭并未想要楚秀的命，这只毒蝎的毒性不致命，但是也够楚秀痛苦一会儿了。

楚秀松了手中的匕首，跪在地上捂着后颈，喉咙里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要是光吃解药就能恢复成常人，那萧南山也不至于在这世上当活死人当了几百年。”楚旭理了理被楚秀弄皱的衣襟，继续道，“炼制药人的方法是我们南疆王室的顶级秘术，过往几百年，也就只有一位南疆王成功过，也就留下了萧南山。那位南疆王去世后，这世间也就再没人能操控萧南山，萧南山身为药人，只要不受致命伤，便可不老不死。”

“而如今，朕也成功了。”楚旭大笑了几声，绕过趴在地上的楚秀，走到殿门口站着的黑衣人面前，莞尔一笑，“卫衍会成为比萧南山更出色的存在，他可是朕万里挑一才选中的。”

冷白的皮肤，左眼下的朱砂痣妖冶邪气，凤眸半阖着，眸色不再是纯黑色，而是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光，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地上。

楚旭满意地扬起唇角，当时在炼制的时候，卫衍几次濒死，楚旭都以为又要失败了，没想到最后卫衍还是活了。

“过些天带你去战场试试，可别让朕太失望了，卫衍。”

楚旭抬脚离开，卫衍受了指引，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楚秀狼狈地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地喘着气。

她不知道将来要怎么面对沈鸢，也不知道将来沈鸢见到这样的卫衍，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如果她能早些知道楚旭的目的，她一定不会把卫衍一步一步推到楚旭的面前。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楚秀对卫衍并不是没有感情，并不是像沈鸢那样的爱意，更像是将卫衍当成一起长大的朋友亲人。

身上的痛楚过去，楚秀翻身仰躺在地上，忽地抬手掩面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