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威武了不长时日，天气渐渐转凉。

朝中几个阁老眼见皇帝身子愈发不爽，个个开始霸权，朝堂之上明争暗斗不休，已经是涉及了不少小官小卒杀头献身。

老太太前后思索一番，便严厉叫了沈博明称病休假了。与其左右难以逢源，不如就哪边都不掺和，告病在家先躲上一躲。

这一躲就是月余。

近来又听闻老皇帝新填了咳疾，夜里时常难以入睡，精神也不大好。再加朝中动荡难安。世道不太平。因此，京中官宦人家中秋重阳都是一切从简，到了年关里，沈府也是不敢大操大办，没有了往年热闹。

再之春闱将至。公子哥们都牟足了劲的学习，等着一飞冲天。更就没什么心情过节玩乐。

天子脚下官学里的学子们，当初能进官学不是成绩十分优异的，便是家中有蒙阴爵位的。故不用同各个地界的寒门子弟一样参加乡试。便可专心学习只等三年春闱。

对于成绩好的学生来说，更多了时间精力学习。对只靠蒙阴的学生来说。算是侥幸躲过一大门槛。

蒙阴下的学生又分两种，一种只在国子监学习学问、历练人情，待时机到了承袭祖宗官爵。

另一种十分专心学习，虽有蒙阴，却希望不靠家族，自己挣得官位。

这后一种少之又少，也着实叫人钦佩。

沈念秀了近半年的荷包终于完工了。苍蓝色底布上一课绿松还算挺拔。内里装了个金魁星小像，是她专程拿出一只金镯，找老工匠打的。寓意二哥哥科举顺利。

用过晚膳，穿戴好。百吉拿来老太太新给做的芙蓉色软毛织锦斗篷，轻轻披在她肩上，又给她带好斗篷帽子，边系好了扣子，边碎念道：“外边雪还大着，要我说，姑娘大可等到明日天晴了在给二公子送去。偏一做完就迫不及待了。”

沈念只笑了笑没有说话，沈建沈云都早早得了杨氏李氏给求得状元符。眼看就要科考，她紧赶慢赶出来这荷包，自然要立马送去。

最近一月二哥哥不在忙着东奔西走，每日里都在国公府待到晚膳过后回来。即便回来了也是挑灯夜读。一点不比前些日子轻松。

冬日里天色黑的早。加之雪下的颇大，天色暗沉。刚过酉时三刻，就已经黑透了。常乐打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沈念冷的脚步匆匆。鹿皮小靴踩在雪地里吱吱作响，留下一串脚印。

清凉院里也是十分安静。厅里没有点灯。只书房里透着橘光。

沈念推门进去，就见沈彧正坐在桌前写策论。桌上堆了许多书本宣纸。一旁还放了碗鸡汤。是老太太命人每日备的补品。

“二哥哥···”沈念轻声叫沈彧。走到书桌前。与七彦笑笑。

沈彧写完最后几笔，抬眼看她。瓷白小脸被风吹的泛出一丝红晕，眉眼弯弯，唇红齿白挂着个甜笑。睫毛上薄薄挂了层雾气。鼻头也是红彤彤的，真是····讨喜。

微微勾了唇角开口道：“下这么大雪来做什么？”

沈念脱下斗篷递给常乐。宝贝的从怀里取出那荷包来。献宝般举到他面前。

“我给二哥哥绣的荷包，秀了许多时日呢，二哥哥看看可喜欢？”

见她兴奋样子愈发可笑，视线挪向素白小手捏着的荷包上。微微挑了挑眉。

“都是你绣的？”这比那做工粗糙的护膝，不知进益了有多少呢。

沈念开怀小脸一僵，立时撅起嘴来。不满嚷嚷道：“自然都是我绣的。秀了小半年呢，二哥哥不喜欢我便拿回去吧。”

不等她缩手，就被沈彧接了过去。手指微动，摸出里面东西。

低头解开荷包倒进手心，就看见一个拇指大小金光灿灿的金魁星小象。没忍住嘴角又弯了一弯。

“多谢你好意。”说话间手指一转，那荷包就系在了腰间。

沈念瞧着向来不挂配饰的二哥哥，将她这荷包带上，瞬时又笑了起来。她就说二哥哥会喜欢的。

“我近来过得匆忙，许久没看你写字，可有进益？”撩衣坐下，端起一旁鸡汤，趁着这空隙徐徐喝起来。

“有的有的，祖母你还信不过吗？每日盯着我写字看书，刺绣下棋。哎，我也是有几分辛苦的。”沈念说着故做了个叹息样子。

沈彧一见她这般，淡淡哼了一声，挑眉问她：“祖母教你投壶、捶丸、钓鱼可也辛苦？”

瞬间小脸一红，嘿嘿笑起来。原来这些二哥哥都是知道的。

不过说起来，老太太教习起学问来还是很有一套的。劳逸结合因材施教。学习之余，也没少带着她玩乐。

被揭穿了的沈念也不再自讨打趣，正色看向沈彧，问道：“二哥哥，这次科考你可有把握？”

科举这事，好比重装上阵，积累多年学识才敢下场一试。实在少有一次就中的人才。

像传闻中的神童王勃那样的，六岁写诗，九岁给《汉书》挑毛病，十三岁文学圈里混的风生水起。十四岁上书宰相直抒政见，针砭时弊，十六岁高中公务员成了朝廷命官。这般人物，实在千载难逢。

虽然沈彧时有天才少年之名，但沈念依旧做最保守打算。不过，即便这次不中也无妨，二哥哥今年十七，在等三年也才二十正当年。

哪知沈彧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淡声道：“有。”

他敢说有，便是真的有。

沈念顿时觉得惊喜。笑道：“那等哥哥高中了，我便在门口好好地放上几串爆竹。”

沈彧心道，如此这般，大房二房非得把她像爆竹一样点了。暗暗摇了摇头。又问她：“祖母教你下棋有些时日了？”

说到下棋沈念颇有心得。从前觉得两人对坐下棋甚是枯燥乏味。两月前祖母拿了盒十分好看的粉晶棋子逗引她学琪。初时对棋子的兴趣，便慢慢转到了棋艺之上。随之也渐渐觉出些趣味门道来。

“有不少时日了，二哥哥可要跟我下一盘？”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

“可。”沈彧转头看向白铭，叫他取来棋盘棋子。

二人款款对面而坐。沈念摩拳擦掌有些期待。心想若是赢不了也无妨的，自己毕竟学得时间段。不过可以叫二哥哥看看她能力，毕竟相比刺绣写字，下棋她略沾上风。

“你输了。”刚喝了三口茶的功夫，沈彧便淡声开口。

沈念瞪大了眼看着棋盘，挫败感如海浪，迎面拍在脑门上。

“这，这就结束了····？”

沈彧看她石化惊呆了的样子实在有趣，没忍住淡淡笑了起来。瞬时解了这些时日辛苦用功的乏闷。人也轻松起来。

沈念看向沈彧，有一瞬间的愣怔。她何时见二哥哥这样笑过？眉峰轻挑，双眼含了神采微微发亮，薄唇微勾齿如编贝。笑的····着实迷人。

不就是输了盘棋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