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这个项目怎么看？”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陆准捏着眉心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夏天端正的站在办公桌前，一身标准的职业套装，看着桌面上的文件。这个项目她从头跟到尾，不用翻开，里面的细节也是了然于胸。

“原有的地段很好，交通便捷，人流量也够，但是一年下来资金流转不够顺畅，营业额根本抵不上租金，大量店铺撤走，当然这只是表面情况。我看了前期调研报告，具体说是领导层没有规划好品牌，前期基础调研不够，只知道做政府关系，利用现任区长急于冲经济目标的想法，拿下最优惠的政策。

本来开头不错，之后他们却完全照着城内的模式去做，因铺位的优惠足够，所以招标的品牌高端较多，中低端不足，当然他们也是为了保住自家的连锁的形象。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这是远郊区，民众的消费水平不足中心城区的十分之一，因此虽然人流量多，可是消费额却上不去。“

陆准安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你的看法？“

“继续调研，数据不够全面，但有三点建议，一是找出年投资收益率最高的几家，降租补贴，留住店，不能让他们跟着撤走。二是按照这些店铺品牌，重新招租，并且进行商城内的规划。三是批出一片区域专门做幼小教育，找最大的品牌合作，尤其在外语、创客、音乐、舞蹈、口才等方面，要全且质量要高。“

“哦？”陆准放下手指，定睛看向夏天，“你说问题在高端品牌太多，人们消费不起，可是后面却又建议引进教育高端品牌？不矛盾吗？”

“现在一个家庭对什么最舍得投资？”夏天眼神很亮，她平静的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是房子。第二，就是教育。中国人讲究家和万事兴，家是第一位的，温饱解决之后就是稳定的住处。物质保障之后，便是如何让后代子孙继承，甚至发扬。于是家庭的焦虑便集中在了教育上面。2017年北京市文科状元熊轩昂的采访中说现在状元都是家庭又好又厉害的这种，现在区内年入百万的家庭教育投资能接近占到收入的34，仔细看调研数据，家庭条件越好的家庭教育投资越高。陆总，这是区里近十年学区房房价变化图表，以及购买人基本信息调研分析报表。”

夏天从随身包中掏出几份用不同颜色的档案夹归类好的文件，轻轻放在陆准宽大的办公桌上。

“你的建议？”

“不接手，换西北新区那块地皮。”

陆准提起兴致，倾身问道：“哦？可是你刚才的建议都是针对老商城改造？”

“老商城可以谈合作，谈判价码是新商业区的中心商城建设，要完全按照我们的规划来做。”

陆准瞧着她终于有了点表情，但夏天看不出是肯定还是嘲弄。“你口气不小啊？老爷子现在这种身体状态，有那个女人在身边，必然是求稳，不会给这边加大投资的。“

“所以呢？他求稳，你呢？董事会那边？距离年底还有三个月，哥！”

陆准不禁失笑，“你倒真是替我着想呢！所以我说选第二条多好，这样你不觉得太慢了吗？你刚才的分析有进步，如果是我，会两家一起接手。老商场可以直接抵押，用政府担保的银行贷款进行新商场建造，同时应允商铺迁新址，不降租也能留住客户，到时候中心商业区打造出来，我们可以坐等涨租。旧商城升级改造之后分区，一区做有机城市聚合形态，主打家居品牌，中央餐饮，另一区可以做中端酒店式公寓及大型健身中心，这个嘛，你可以看一下2011年开始改造的庞塞市场改造案例。夏天，除了满足市场需求，还要看到市场缺少的需求。”

夏天听得认真，自以为准备万全，其实对陆准来说还是太小儿科，刚培养起来的信心再次被碾压。

“说说你吧，既然一直被人挤兑，为什么不搬出来？住处你随便挑。”陆准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习惯住集体宿舍，一个人…会…睡不着。“夏天低下头，眼睛里面的光亮消失了。

“你也可以搬去和我住。“

夏天猛地抬起头，“不用了，这样就挺好。”

“你知道，我之前的建议一直有效，那样我们两个人都轻松一些。最主要的是，你学的太慢了。”陆准意有所指。

“我—考虑一下。“夏天说完急急地转身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急匆匆赶回学校，刚好在锁楼门前回了寝室，屋里很安静，大家已经都睡了。夏天轻轻地放下背包，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取洗漱用品，盆子放在桌子下面，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抬头看看熟睡的舍友，她不敢太过用力，只得趴在地上转换角度费了半天时间才掏出来。

盆子里满是白色的膏状物，夏天站起身，将盆子放在桌上，随手拿起一罐面霜，拧开，毫不意外，已经全空了。她呆呆地站了会儿，拿着盆子去了水房。十一月初，暖气还没通，正是最冷的时节。

她借着水房幽暗的灯光，将粘在盆子底部，牙缸边的白色面霜一点点刮下来，放回到瓶子里。她知道，如果陆准知道了，一定会让她连盆子一起扔掉，全部换新的。

可是十几年的生活习惯不是一天两天的培训就能改的掉的，自从与陆准回了老家，她接受了太多的培训，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有了巨大的变化。回想这半年的时间，从一无所有的孤儿，到有了”爸爸“的富家女，之间的落差让自己觉得每一天都像活在梦境之中。

这一切如此不真实，让夏天不敢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坚持住在学校，就是想让自己在梦境之中留下一份真实的触感，或者说一条退路，突然有一天梦醒，自己还是有住的地方，不至于露宿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