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宇粉团一样的小人儿安安静静的躺在摇篮里睡得香沉，独孤晟爱不释手的一会儿摸手一会儿摸脚，眼睛一刻都不离开。

秦瑶刚换了一身隆重的礼服从屏风后出来，顾不上礼服沉重，忙不迭地拦住独孤晟作乱的手，斥道“你别把他闹醒了！一会儿哭着不让你走怎么办！”

独孤晟收回手依然靠在摇篮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娃娃。“可惜天冷，不然带她出去转一转也好。”

秦瑶又好气又好笑地赶他去换衣服。“胡说什么呢！这么大点的孩子，路上那么颠簸，哭起来还不要了命了？”

独孤晟一边换衣服隔着屏风和妆台前的秦瑶说话。“现在不成，等他再大一点，带着他骑马狩猎该多有意思！”

金碧辉煌的首饰一件件的上头，把秦瑶妆扮得贵气十足。可贵气的下场是脑袋上沉甸甸的，像顶了一块大石头，几乎要把人的脖子压断。

玉娘提着剔红螺钿的食盒进来，在桌上摆了早点。粳米粥还冒着热气，端在手里热乎乎的把人的心都熨帖。两荤两素的小菜份量刚刚好，秦瑶坐在桌边招呼独孤晟“快来用早饭，就快出发，再不吃就得饿着了。”

一面说一面为独孤晟将粥盛出来，侧身对玉娘说“叫乳娘来把太子抱走，别吵醒他。”

独孤晟头上还没有戴冠冕，行动比秦瑶要容易许多。面前菜碟里突然多出的一筷子菜让秦瑶奇怪地看着独孤晟说“你今天怎么了？又是不肯放宇儿回房，又是给我夹菜？”

独孤晟笑道“我想对你和宇儿好一点，不行吗？”

秦瑶失笑，觉得他最近多半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像上次突然跑来，说什么会一辈子对她好的鬼话。她随口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你变得太突然，我一时不习惯罢了。”

正吃着饭，秦瑶忽然道“徐昭仪已经快九个月了吧？”

独孤晟已经回忆不清徐月华的样子，模糊道“差不多吧。”

秦瑶叫来秋月道“徐昭仪随时都有可能生产，程才人月份还小，都得仔细着，太子也需要人照顾，这次你就留在宫里别跟着出去了，去叫春花、玉娘一会儿跟着走。”

独孤晟道“你那个叫春花的侍女似乎很少出坤宁殿？”

秦瑶解释道“她性子沉闷寡言少语，若在宫中行走，恐怕随时都会得罪别人，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日日替她赔罪，只好让她在坤宁殿做些杂活。”

独孤晟笑了笑。“你对下人可真好。”

“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卖身为奴，一辈子屈居人下？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秦瑶漱口后道。

“启禀国君、陛下，车已经套好了。”玉娘立于门前道。

因今日要出宫参拜，玉娘等随身的宫人都换了难得的宫装，紫棠色的凤尾团花云锦外衣底下穿着素白的绫裙，腰上系着海棠红织锦腰带，黑色的翘头履前头绣着象征坤宁殿的凤羽。头上用镶珠钗固定着金莲花冠，淡扫蛾眉，眉目精致。

独孤晟难得得仔细看了一眼道“你这里的宫人似乎别别人宫里的要更加别致些。”

秦瑶抿过口脂，揽镜自照。扶着春花的手慢慢站起来。道“我自己的宫人我自然自然细心调教，调教得好自然出落得水灵。”言罢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要是喜欢，就让她去你那里服侍？”

独孤晟听出来她话里的不满，当即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就不高兴了？”

秦瑶嗔怪似的见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他伸过来的手，只是懒得看他，无所谓般只管往前走。

玉娘惴惴不安地跟在后头，小声问“春姐姐，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陛下还不会要打发了我吧？”

春花原本不想理，可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担心等会秦瑶看见不舒服，只好小声道“你别多想，陛下是在和国君开玩笑，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

不知怎么的，玉娘对这个很少说话的春姐姐十分信服。跳得七零八落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对她说。“春姐姐，你的声音真好听，和我们的声音都不一样，你们秦国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声音吗？”

春花冷眼看着不远处并肩而立，三跪九叩祈求四季平安的两人，声音里有些不耐烦。“不是，秋月就和我不一样。”

玉娘还想再问，可秦瑶他们已经祭拜完毕，春花动作迅速地上前搀扶着秦瑶往外走，玉娘失了先机，只能跟在后头沉默的走着。

远山寺顾名思义与山有关，建在高耸入云的庭影山半山腰，登山石阶足有三千阶，秦瑶第一次听见时就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把腿爬断。虽然后来听说帝后登山有轻便山路可走，可就算是那样也得花上半个时辰，单是听到这个数量都让人腿软。

朝天宫门前，春花翻身上马，一骑当先，绝尘而去。她身后跟着两队背着令旗的护卫，要沿路肃清，通知远山寺将东西收拾好，帝后即刻便到。春花先行，亲自检查所有近身的东西是否恰当。

车行至半路，车辙忽然断裂，陷在密林边上。秦瑶心中警铃大作，暗暗掀帘查看，外头护卫们把马车围得铁桶一样，秦瑶刚要放心，就听见外头接连响起的沉闷倒地声。秦瑶暗道不好，还未开口，就发觉独孤晟已经把厚重礼服脱下，一身轻便。严肃道“一会儿下了马车你我分头逃跑，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容易藏身。”

秦瑶当机立断地仿照独孤晟将碍事的衣服首饰都扔在马车上。“你自己小心！”

苦苦支撑的护卫用力地敲门，大喊“国君！陛下！快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下了车后各自选了一个方向拔足狂奔，护卫们自发地分做两拨，且战且退，为两人的逃跑争取时间。

遮天蔽日的树林里，秦瑶根本顾不上回头确认战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远越好！

漫无目的奔跑的秦瑶突然一脚踩空，滚落山坡，眼睛里绿叶和光斑缠绕在一起，渐渐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