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朝天宫大火已经过去数日，帝后之间的隔阂已经到了几乎不可调和的地步。国君不再留宿坤宁殿，王后也不再去往福宁殿，就连太子殿下也好似被遗忘了一般，整日困在侧殿里。

林琪嫔来了几次都被一句“身体不适”拒之门外，也不知道里头究竟情况如何。不止是林琪嫔，胡月修媛，姜秀昭仪，霍娥昭仪，蒋英昭仪乃至萧襄贵妃都曾亲自上门求见，只是没有一个人成功。

就这样王后陛下身子大损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便已经有了太子，可还是有人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林琪嫔站在门前没有半点不耐烦，态度和顺，面带微笑。“你去传一声，梦浮殿琪嫔来请安。”

玉娘叹了口气，回身看了眼静悄悄的殿内。“您还是回吧，陛下有旨，不见客。”

还是这样，林琪嫔心道，明日再来吧。“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好不容易快要合上的厚重宫门突然被人拦住，硬挤进来一只拎着荷包的手，玉娘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停手。透过门缝发现外头站着的是寒德妃，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宫里头疯传是德妃的孩子夺了小殿下的命，玉娘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德妃娘娘不在自己宫里好好养胎，来这里做什么？”

寒德妃即便听出她的不善却没有和她计较，固执地往里头伸那拿着荷包的手。“把这个拿给陛下看，告诉她我是一个人来的！”

玉娘满脸写着警惕的样子让寒德妃有些难过，连一个宫女都这么不想看见她，那她还会愿意见自己吗？可她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陛下看了就会明白的，你给她就是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打开看看，没有毒的！”

玉娘将信将疑地接过荷包，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人夺去了荷包。巧娘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陛下的东西也是你能看得嘛！”然后自己掂量了一下荷包的份量，向寒德妃道“陛下这会儿是醒着的，不过愿不愿意看这个荷包，即便看了又是否愿意见您妾身也不知道，您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为好。”

寒德妃喜不自胜，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烦你替我通传一声！”

巧娘便拿着荷包进去了，玉娘隔着一扇门和寒德妃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巧娘便掀了帘子出来向玉娘道“陛下请德妃娘娘入内小坐片刻，玉娘，开门！”

门外果然只有寒德妃一个人，连一个跟随的宫人都不见，实在是太大胆！

满屋子的沉水香也掩饰不住浓重的药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闻见的人都暗暗心惊。寒德妃站在最后一道帘子跟前，突然有些胆怯。她根本没有办法预判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嫌恶或是鄙夷？又或者是憎恨？

不论是哪一国的女子，痛失爱子总是让人悲痛的，这种浅显的道理，即便是她也是知道的，所以更加犹豫。

帘子里头的人等得烦了，终于开口。“怎么不进来？”

“怕你不想见我。”

里头沉默得太久，让寒德妃以为下一个瞬间自己就要被人扫地出门。里头的人轻声叹息，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进来吧，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壮着胆子掀开帘子之后的场景根本出乎寒德妃的预料，坐在床上的秦瑶不止没有脸色惨白缠绵病榻，反而气色红润，神采奕奕。既没有落拓悲伤啼哭不止，更没有形销骨立，而是看书写字好不快哉！“你今天来想说什么？”

满绣云纹的荷包翻过来是泥金凤凰，里头小小的一颗石头滚了出来落在手心。“这是脉石，唯有王室血脉才能溶血于此。”

秦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颗小小的石头，顺着这只微微发抖的手看上去，寒德妃的紧张与不安全然落入眼底。“你想当面确认我是不是你的姐妹？”

她和近墨相识十余年，对她再了解不过，近墨虽然是个君子，可有的时候为了大业是不介意使些小手段的。“眼见为实，我想亲眼确认。”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寒德妃悄悄握了握空置于身后的右手，手心里的汗让她变得不确定起来。

秦瑶看着她忽然笑了，那个笑很复杂，像是终于放弃挣扎了一样，接受了所谓命运的安排。“不用验了，我是圣女。”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两个人都明白，彼此之间的关系就从这一刻开始改变。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明是信州最尊贵的圣女，却成了嫁到郑国做王后的秦国公主？

“开蒙后不久我就被白枫离送到秦国皇宫做宫女，一直到两年前郑国往秦国求亲，我就来了这里。”寥寥数语怎么能说的清楚过去这些年的心酸？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日子里她该有多难过？

“从辈分上看你该叫我一声姐姐，不过我一出生就进了神殿，早就不算王室中人。现下这种情况怎么认都不合适，你还是照常叫我陛下吧。”

寒德妃心里五味杂陈，半天都说不出话。她一把抓过秦瑶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信誓旦旦。“这个孩子生下来就给你，以后就是你的孩子！”

秦瑶好笑的抽开手。“胡说什么！”

自这一日起，寒德妃就很少来坤宁殿，即便偶尔来一次也只是片刻，不肯多待，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一样。

秦瑶很奇怪，留了心让玉娘小心打听着，却也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正奇怪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自己都觉得好笑。是了，她可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她身边有神殿出身的近墨，那个人可是白枫离调教出来的，即便是最普通的一个使者，也比郑宫里这些人要能干很多，怎么会轻易地就被人抓住马脚呢？

倒退回去，能被巧娘发现她偷藏血，应该也是故意的，不然以她的能力想要悄无声息的完成应该是轻而易举才对，怎么会被人发现。

白枫离果真是个奇才，活着的时候就有搅弄风云的能力，就是现在死了，他的学生也一样是谋划的好手。

想到这里秦瑶手下的笔更快了几分，一面回忆着细节，一面奋笔疾书。删删改改，写到灯油添了两次才终于满意地放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