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波殿偏远又僻静，平时少有人来，可是随着独孤晟的脚步，这里竟然也变得热闹起来。宫妃们早就摸清了王后的脾气，也知道国君并不是那种昏聩无度的君王，并不会上赶着做这种辱没身份的事情，可是架不住有那些眼皮子浅的宫人，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凭借一夜春恩，飞上枝头做凤凰，从此平步青云。

“才人，外头又来了许多不知道是哪一殿的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地，都等在国君来的路上，真是可恨！”

苏才人浅笑，端坐于桌边，摸索着喝了口茶。“由她们去吧，宫里的日子不就是这样吗？拦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拦一世吗？”

特地从内务司拨过来的芸娘是个心细且周到的人，自她来后把整个云波殿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苏才人的妆扮也十分用心。

苏才人原本很是不解，自己一个双眼失明的废人，打扮得那么精致又有什么用呢？可是在国君偶然来探望夸赞了几句之后，她明白了芸娘的意思，即使目不能视也依旧是国君的妃子，也就不能够随心所欲，恣意妄为。

芸娘侍立于一旁，衣饰简朴，头上只簪素银的一支梅花簪，并没有戴耳坠，看起来十分素静。“翠儿，宫里的路谁都可以走，即便是在宫门前也不是只有我们才能走，旁人若走了又能如何？”

翠儿还想说什么，却在芸娘的目光中噤声，默默地站在一边。

苏才人便问“现在什么时候了，国君什么时候来？”

“如今还早，大约还要一二个时辰国君才能得空过来。不过国君特意派了琴师来为您解闷。”自从失明，从前的那些消磨时间的方法都用不上了。也难为独孤晟在忙于政务之余还能够想出方法来讨她欢心。今天弹琴，明天唱曲，再然后是说书人，总之是想尽办法不让她无聊。

苏才人一笑，恍若春花骤然绽放，或许是失明后多了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她变得比以前更平和，不再轻易患得患失，至少不再轻易表露于人前。“去请琴师进来吧。”

走进来的脚步声很稳健，呼吸均匀，不像其他人一样总是提着一口气，像是早有准备，见惯了的样子。不愧是国君指派过来的人，应该是见惯了高位的嫔妃，所以并不怯场吧。

没多大一会儿没能听见请安声的苏才人听见芸娘低声说“才人，这位琴师患有口疾，不能言语，正在给您行礼。”

原来如此，也是个可怜人啊。苏才人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你摆好琴就开始吧。”

芸娘又问“才人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其实苏才人在家时也不善于调琴弄曲，都是入宫后跟着附庸风雅而已，真要问她也说不出来什么。“琴师看着随心弹就好，也不必拘泥于曲子。”

听着听着苏才人就犯了困，由芸娘搀扶着去了帘子后头的软榻上歪着。昏昏醒来时不辨时辰。“芸娘？”

衣袖活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靠近的感觉，苏才人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差点从软榻上掉下。然后再一阵低笑声中被人一把捞了回来，按在身前。“国君？”

身前的胸膛宽广而温暖，每说一个字都能感受到振动的感觉，手微微发烫，不敢伸直。

“梅儿怎么睡在这里，是琴不好听吗？”柔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将耳朵迅速烧红，连带着脸颊也红成一片。“是妾身不懂音律，听着听着就犯困了，与琴师无关。”

环在腰上的手渐渐收紧，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声清晰可闻，吞吐之间温度悄然上升。苏才人将头靠在独孤晟身上，默默地想，如果早知道有今天，还不如一早就瞎了，若早些承宠，如今恐怕孩子都有了。

独孤晟打横抱起她，忽视她的惊呼，将人放在窗前的圆椅上，拉着她的手去摸从窗外飘进来的雨丝。“过来的时候下雨了，你摸一摸，凉丝丝的。”

细碎的雨点落在手心里，像是雪花一样，冰冰凉。自从看不见之后身体的其他感觉就敏锐了很多，即使是很细微的差别也能够感觉出来。独孤晟知道之后就总是喜欢带着她一起去摸，去听曲，去感受其他的很多东西，不管是平日里能够接触到得还是些不寻常的东西。在她这里他不像个君王，反而像是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探寻的孩子，并非孤身一人，而是一个有同伴的孩子。

“国君来了很久了吗？身上似乎没有什么水汽。”苏才人抽了抽鼻子问。

独孤晟看着自己身上刚换过的衣裳，笑道“是啊，有一会儿了，刚来时你还睡着，寡人身上又落了雨滴，不想惊醒你，就去换了衣裳。”

刚用了饭还来不及说几句话就听说静姝帝姬突发高热，昏迷不醒。苏才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几乎是一瞬间，刚才还抱着苏才人的独孤晟就已经起身，在宫人的服侍下开始穿衣裳。“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发热？”

“听说是下午弄水凉着了，才入了夜就开始发热，良妃娘娘哄了很久都不成，殿下一直胡闹要见国君，娘娘这才派人来请。”

分明已经转身往外走的独孤晟临出门前看到孤零零地坐在床上的苏才人，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怜惜，回身抱着苏才人说“静姝病了，寡人去看看，你先歇着吧，更深露重，别等了。”

话是这样说，不过独孤晟到底是没有回来，为表歉意，第二日就送了上好的一对累丝攒金兰花镯来赔罪。

苏才人打开摸了一会儿，就让人收了起来。

芸娘看她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便问“才人这是怎么了？静姝殿下一直体弱，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苏才人道“我并不是因为国君去看静姝而不高兴，只是有些难过自己不能有个孩子，不然国君或许……”

国君已经很久没有特意单独给什么人赏赐过东西了，所以即便仅仅是一对镯子也足够让人猜测是不是苏才人就要飞黄腾达了？

在这些人之中最不满的要数董才人，明明都是身有残疾的宫妃，凭什么她就能够格外得国君青眼，而自己却要被打发到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修行？

世事为何如此不公？凭什么她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