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并未在别苑停留太久。

上林秋狝一过，他便要动身前往漠北了。定远侯府身为将门世家，一家人鲜少团圆，这次去了漠北后正好将裴暄替了过来，京都府邸总要有一个人来顶着的。在这之前，定远侯府的一切大小事宜，君墨珩的周全，西昌山兵马的分流都需要他细细安排，容不得半点差错。

只是在安排府中暗卫之时，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舒茗嫣，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些了没有，京都局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其中，她一个闺阁女子怎能应付得了？要不要拨两个人过去保护她呢？

谢思凌还是着人带来了九龙山的菊花。

宛月挑了两盆品相最好的摆在了内室，橙金的颜色灼灼夺目，为屋里也增添了一抹亮色。

“等到冬天一来，咱们院儿里的那几只红梅也会开的，总不会让小姐这里断了颜色的。”似月修剪好了那两盆菊花后道。

“你倒是上心，这离入冬还早，到时候还不知晓是怎样的光景呢！”

她只记得，刚来京都的第一年红梅没有看到，倒是体验了一把地龙翻身的滋味。宫中和各个官员府邸还好，每年都有固定的泥瓦匠估量房屋的安全，伤亡并不重。可西城的百姓聚集区却是满目疮痍，也因此，上到王公贵族，下到七八品芝麻官，都纷纷开设了粥篷救济百姓，只为在圣上跟前儿讨着一声好。

那时候，舒云罗也每日为百姓义诊，她只傻乎乎的帮舒云罗搜集各地的医方，哪里顾得上欣赏烟雨阁的红梅呢？

可如今，她也不会那般白白被舒云罗利用，为她做了嫁衣裳。

等今年的泥瓦匠过来检修的时候，得吩咐一声看着点儿三婶的青玉榭，毕竟有了身子，惊动不得的。

用了晚膳，又被服侍着沐浴后，舒茗嫣随意拿了一本书斜靠在床头翻阅着，因着用了药的缘故，没翻几页便昏昏欲睡，像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裴昭从窗户后摸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少女脸上未施粉黛，乌黑的长发柔顺的靠在床沿上，头发并未绞干，发稍上还往下滴着水珠，往日清冷的眉眼在柔和的灯光下亦显得温和，浓密弯长的睫毛也在眼下留下了一片阴影。

这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他也不知今晚是怎么了，会做出如此孟浪行径，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舒家的宅邸外，就想看看她的伤如何了，有没有被那日的情形吓到。

只是他还未往前挪动，颈部就抵上了一柄冰冷的长剑，剑主人的声音也是如出一辙的冰冷，“裴大公子夜闯我们小姐闺房所为何事？”

这声音虽不大，却足以惊醒正拿着书本打盹儿的舒茗嫣。

只见裴昭大刺刺的站在闺房的地上，正被幻影用剑抵着咽喉！

！！！裴昭？裴昭！

裴昭怎会到她的房间里来？她竟是半点也未察觉到。舒茗嫣本能的拢了拢身上的中衣，抬头间已是一脸寒霜。

“裴大公子这是何意？难不成定远侯府的家教就是如此，叫你夜闯女儿家的闺房？亦或是觉得我舒家人微言轻，任凭你们这些勋爵人家欺辱？裴大公子就不怕此举会丢了定远侯府光明磊落的行事作风？”舒茗嫣冷冷道。

幻影闻言又将剑往进推了一分。

裴昭怡然不惧，只低声道，“夜灵出来的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九龙山出现的死士也未讨了半点儿好，裴某实在佩服。舒小姐莫要气恼，裴某过来也只是说几句话，说完便走，这位姑娘尽可放心，不知舒小姐可否行个方便？”

若不是她了解裴昭，或者今夜闯进来的是别人，她定要那人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只是裴昭虽出身于武将之家，但也是个胸怀坦荡之人，也许，他是真有什么要紧事儿吧。

“幻影，你先出去，守着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可是，小姐，他……”

“无事，我相信裴大少爷不是那种下流无耻的宵小之辈！”

幻影也只好一步三回头的退出了房门。

裴昭哑然失笑，这个丫头，果然是半点亏也吃不得。

看着幻影关好了门，舒茗嫣合上了书，冷声道，“裴大公子所来为何事不妨直言，茗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某自知行径荒唐了些，可那日九龙山舒小姐受了少珩的牵连身负剑伤，实在坐立难安，白日里不便叨扰，只好深夜过来看看舒小姐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若只是此事，就不劳五皇子和裴公子费心了，有御医亲自诊治，茗嫣已经恢复了大半，裴公子既已看过，还请回吧，省得损了小女的闺誉。”

这个裴昭，女子的闺房岂是能说进就进的？这个木头人，无怪乎梦境里讨不着媳妇，活该！

“等等！那日，那日见舒小姐与死士交手，裴某也颇为欣赏舒小姐的胆识，这把，这把匕首自东临而来，薄如蝉翼，削铁如泥，就留给舒小姐防身吧。今日裴某失礼之处还望舒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改日裴某定寻了机会致歉的。”话既说出口，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只是那句要负责的话像是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儿，说不出口。

像是生怕舒茗嫣拒绝似的，裴昭当即将匕首放在了桌上就顺窗而出了，动作倒是挺落。

舒茗嫣走到圆桌跟前拿起了那把匕首，上面似乎还残存着裴昭掌心的余温，触手并不冰冷。

确实小巧精致，匕首通身泛着青润的光泽，仿佛有暖玉流转其中，手柄处也刻着精致的花纹，正是她最喜欢的黄桷兰。

这份礼物倒是称心如意，藏在袖笼里也不会被人瞧出来，关键时刻还可用来防身，连带着心里对裴昭的那点儿恼意也消失不见。

就是不知道陆家两位表姐，谢思凌也是不是收到了这样的礼物，可这种话，怎好问的出口？难不成去问人家裴昭有没有深夜造访，替五皇子询问伤情，顺带着还送了件防身的利器？

这不是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