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陆令晨被嬷嬷扶着出了正门，舒茗嫣才幽幽收回目光，回头便看见外祖母和大舅母拿帕子抹眼泪，心中顿时一涩。

这两年，为晨姐姐的婚事，外祖母和大舅母可没少费心思，想着陆家在京都地位特殊，若扯上了哪位皇子，也不是一件值得开怀的事；若许了公卿之家，恐被人低贱了去；若许了一般官宦人家，又忧心亏欠女儿，这一拖就拖到了十七岁。

可没想到，最终还是嫁进了皇室。

但愿，君墨珩能言出必行吧。

陆令瑶拉着谢思凌舒茗嫣几人上了太师府最高的观月台，兴冲冲地拿出千里镜道，“母亲不让我们去瞧热闹，还好有思凌，我们用千里镜看也是一样的。”

舒茗嫣向东大街望去，除却汹涌的人流，便剩下一条长长的红绸，时而被讨喜头的百姓们分割成一节一节的碎片。

“咳，看不出这五殿下出手还挺阔绰的嘛，早知这样热闹，我也偷偷换一身衣裳出去了，茗儿，你快看看，五殿下那嘴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舒茗嫣失笑，接过千里镜揶揄道，“若是日后瑶姐姐许了人家，怕是那位姐夫比五殿下还要开怀。”

陆令瑶难得的红了脸。

舒茗嫣举起千里镜向东大街望去，五皇子府上的仆役正向人群中扔着提前串好的铜钱，也难怪陆令瑶咋舌，就这样一路丢下去，从太师府到五皇子府，不说上万，也要六七千两。

君墨珩一身正红的缂丝喜服，神采飞扬，和百姓们打招呼之余还时不时地回头盯着花轿。

再往旁边，亦是一脸笑意的裴昭，嘴角微微上扬，平日里冷酷的眸子里也闪现出几分暖意来，他今天心情很好。

深紫色的僮绣云符蝠纹劲装，腰间别着一把小巧的剑，剑柄上摇摆着蓝色的剑穗，底下精巧地编成了定远军的标志。

乌黑的头发一半用小玉束起来戴着顶嵌小玉冠束起来，另一半垂于肩膀后……

像是感受到有人注视，裴昭忽然向观月台的方向望了过来。

好敏锐！舒茗嫣顿时有些狼狈地放下千里镜，又转过身去，止不住的心虚，忽又想着，东大街离这里这般远，裴昭又不是海东青，怎么可能看得到？

复又举起千里镜向那边瞧去，裴昭已经疑惑地转了脑袋。

舒茗嫣暗自松了口气，却再没有转到裴昭那里，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那些讨喜头的百姓。

只是，这次，舒茗嫣却愣到了那里。

大街上熙熙攘攘，两侧的百姓争先恐后地向前挤着想沾沾喜气，却看到其中两道身影安然不动，与前方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不喜欢凑热闹为何还要挤进来，白白挤了旁人的位子，舒茗嫣还小声嘀咕了两句。

没想到竟是沈若妤。

昔日里高高在上的沈国公府嫡小姐此刻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罗衫，颜色还是那种暗沉的土色，便是舒家当值的上了年纪的老妈妈也不会选择的样式。

以往白皙的脸庞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看起来蜡黄蜡黄的，头上也只别了根样式极为简单的木簪，这个样子，任谁也不会联想到公府小姐身上去。

夜萧不是说，沈家一众女眷除了前沈国公夫人，其他人皆命丧于大火之中了吗？怎么沈若妤会出现在京都？

她身边的那名黑衣人又是谁？

大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舒茗嫣也只能从千里镜中瞧见他的下巴，又不是焦金流石的七八月份，捂的那么严实做什么，就像见不得光一样。

见不得光？那……是沈家的暗卫？所以沈若妤一个弱女子才会逃出生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公卿之家多为了自保会暗中培养势力，以备不时之需。

可之前舒茗嫣想着，以君墨宣的性子，必然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大的一个隐患，应当是在一开始想将沈家推出去顶罪之时就已经解决了沈家暗卫，但没想到，竟还有漏网之鱼。

沈若妤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花轿，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就像是要把花轿烧成灰烬一样，只是那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怎么看怎么诡异。

舒茗嫣心里没了底儿，那些和沈若妤有关的七零八碎的事情，一幕幕浮现。

她刚回到京都时就知晓，沈家三小姐倾慕君墨珩，可沈国公一心想她嫁给君墨宣，怎么会同意她的私心？

可即便这样，沈若妤也没有丝毫泄气，赏花宴、诗会、游湖会、京郊踏青，只要有君墨珩的地方总能找到沈若妤的身影。

晨姐姐待嫁之时，沈若妤差了贴身丫鬟羚儿过来太师府，说沈若妤有事相求。

晨姐姐担心因为自个儿的事再连累外祖父，惹了圣上的厌，加之沈国公府的确不干净，因此，拒绝了沈若妤的求见。

或许在沈若妤看来，我心心念念要嫁的人要跟你成亲，如今家族蒙难，我放下儿女私情，放下往日高傲，低声下气地过来请你在陆老太师面前提上几句，再怎么说，这点面子，圣上还是愿意给陆家的。

可没想到，你却避而不见！

本是平常的事，可自小一路顺风顺水的沈若妤哪里碰过这样的钉子，心里记恨晨姐姐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茗嫣？茗嫣！”

“啊？”冷不防的被人推了一把，舒茗嫣一慌，只听得一声脆响，千里镜上的琉璃已经四分五裂地躺在了地上。

“哎呀，我一时看的出了神，没注意到，”舒茗嫣就要蹲下去捡那碎片，歉声道，“瑶姐姐，我……”

陆令瑶忙拉起舒茗嫣道，“不妨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听思凌说这东西在海外也不稀奇，或许下次就有了。再者，若不是我推你，你也不会被吓到。”

可话是这样说，货船出海少说也要一年的时间，以陆令瑶的性子，哪能等的了这么久？当即脸上歉意更甚。

谢思凌却打趣道，“茗嫣，你方才是看到了哪家的俏公子，我在旁边喊了你几声你都没有反应，莫不是看痴了不成？”

舒茗嫣苦笑一声，道，“要真是个俊俏少年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