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幽兰叹息道：“茗儿，你是臣子之女，须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的家事，我们无权干涉，若是干涉，那便是僭越。

倘若芊芊那丫头籍籍无名倒也罢了，这事儿好歹有能打点的地方，可偏偏她六艺早已冠绝扬州，旁人望尘莫及，便是我们想有动作也是无能为力了。”

纵然早就想到了这些，可自母亲的嘴里说出后，舒茗嫣越发不能接受，“难道母亲要女儿眼睁睁地看着芊芊在那杀人不见血的牢笼里困顿一生吗？女儿自小便和芊芊一起长大，她及笄之时女儿还说等她和柳家表哥好事定下来后，要送她一份大礼的……”

“住口！”陆幽兰突然呵斥道，琳琅见状悄然出了厅堂，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茗儿，事已至此，除了圣上亲口回绝，别无他法。你若是想让芊芊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些，便将你方才的话都烂在肚子里，否则，单凭这等捕风捉影的流言就足以害了她的性命！”

“母亲……”

陆幽兰心疼地扶起舒茗嫣道，“茗儿，不是为娘狠心，只是，天家行事，哪是我们可以置喙的？况且，你要怎么帮芊芊，帮她出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逃，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倘若真能逃脱，那杨家呢？你杨伯母的母族柳家呢？也要跟着一起逃亡不成？

且她自小也是娇养长大的，那种流亡的日子，想必还不如西街民巷的那些百姓，你忍心她后半生颠沛流离，吃那样的苦头吗？”

舒茗嫣紧紧攥着已经皱成一团的信，语无伦次道，“不，母亲，还有别的办法对吗？女儿想到了，扩充后宫之事一向都是皇后娘娘操持的，女儿这就去坤元宫，找皇后娘娘求个恩典。”

语罢不等陆幽兰回答又匆匆出了芝兰苑。

“茗儿！”

“二小姐！”

“夫人，看二小姐那样子，是定要同皇后娘娘讨个说法的，依着她对杨小姐的感情，倘若惹恼了皇后娘娘可如何是好？”琳琅担忧地直跺脚。

二小姐身子娇弱，可万万不能出了任何差池的。

陆幽兰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无奈道，“随她去吧，芊芊同她感情深厚，若是不撞了南墙，她是不会回头的。旁人都说，她同我的母女缘浅，这几年的日子，且就让她肆意酣畅地过着吧！若是皇后娘娘要罚，就让我这个当娘的带她受过吧。”

末了又道，“琳琅，服侍我更衣，随时准备进宫。”

随意让似月挑了一件合规矩的衣裳，吩咐夜萧驾着马车一路向宫门疾驰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坤元宫，正巧杨皇后刚用过了午膳，带着宫婢们在偏殿处理宫务。

得了禀报后，舒茗嫣进了偏殿恭顺地行礼问安，“明越请皇后娘娘凤体眠安。”

杨皇后微微笑道，“你这孩子，快起来，怎么，来了本宫这坤元宫数次，却是一次比一次拘谨，若是圣上知晓了，指不定要怎么训斥本宫呢。你来的正好，江南秀女的采选名单和画像都已经送来了，你过来也帮本宫掌掌眼，瞧瞧哪家的姑娘好。”

“明越遵旨。”

一面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杨皇后的问话，一面心里盘算着，若是偷偷藏了杨芊芊的画像，能有几成的把握。

可这里，到处都是杨皇后的人，此举显然行不通；再者，藏了画像也不是一劳永逸之举，名册可是稳稳当当地在杨皇后的手中。

不多时，舒茗嫣的掌心就已沁出了一层薄汗。

“咦，这姑娘倒是生的温婉娴静，春华，你快给本宫查查，这姑娘是个什么家世。”

舒茗嫣侧目望去，顿时一怔，那画中的女子迎风起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赫然是杨芊芊。

没人发现舒茗嫣几欲僵直的身体，富丽堂皇的偏殿里，春华清朗的声音正不疾不徐地响起。

“启禀皇后娘娘，此女是扬州府尹的千金杨姑娘，已过了及笄之年，歌舞乐艺在扬州颇负盛名……太后娘娘前几日还提起，说宫中的歌舞看乏了，想瞧瞧江南那边的，可是巧了。”

杨皇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家世清白，多才多艺，又同姓杨，倒真是个同本宫有缘的，春晚，将这位杨姑娘的生辰八字送去钦天监，好让司正南测其命格。”

“皇后娘娘，且慢！”

说话间，舒茗嫣已经跪了下去。

杨皇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道，“明越，你这是做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舒茗嫣望了望春晚手中杨芊芊的庚帖，复又向杨皇后磕了几个响头道，“明越斗胆，想同皇后娘娘求个恩典。”

杨皇后顺着舒茗嫣的目光瞧过去，又想到方才春华的介绍，心里也大抵明白了几分。

“你们都先出去吧，本宫有事要同明越单独谈谈。”

待偏殿伺候的宫婢都退下后，杨皇后拿起那幅画，仔细端详道，“明越今日可是为了她而来？”

舒茗嫣依旧额头抵着地板，恭声回道，“皇后娘娘圣明，臣女不敢欺瞒。芊芊为臣女扬州之旧识，自小不喜规矩束缚，若是进了宫，臣女担忧其行事莽撞，惹出祸事，还望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杨皇后叹了口气，眼中沧桑弥漫，“年少真好，这真情便是本宫也羡慕的紧。只是，明越，你可知，这世间、这皇宫，最不希望圣上身边有旁人的，便是本宫。只是，于帝王家而言，本宫是代表君家一言一行的天家儿媳，行事做派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于杨家而言，本宫身系护国公府的兴衰荣辱，不得陷入儿女情事；于百姓而言，本宫位主中宫，当以母仪天下，这第一条，便是不能妒……而本宫的所思所想，又有谁会在乎？

明越，不是本宫不帮你，只是杨姑娘之盛名，太后娘娘早有耳闻，也曾在本宫面前提起过，若是本宫这次划了她的名字，倘若太后娘娘问起，责罚一番也就罢了。可若是传了出去，便是本宫善妒，本宫可以被太后娘娘呵斥，可是一国之母却不容天下人议论，明越，本宫这般说，你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