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彼得瞪大了眼睛。

所以，自己是这老登被骗来当鱼饵的？

这句话实在有些逆天，彼得一下子没缓过劲来。

“……只是一群鲸鱼，威胁不到你的生命。”老人的语气平静得吓人，“不过要是你不会捕鲸，落入湖底，还是得靠你自己摸黑爬上来。所以我教你捕鲸。”

“这种要求也太……”

老人回头看了彼得一眼。

这一眼，却是冷冷的。

“……你是个怎样的家伙，你应该最清楚。我们驶向理解的边缘，去与天灾斗争，容不下无意义的谦虚和推脱。”老人的声音苍老，言语却很锐利，“你应该知道你做得到，仅仅是引开，这比我要去做的事情容易。”

彼得黯然。他知道老人说得没错。

老人早就看出了彼得的情况——他同那些从郊区彼端降临的天灾斗争、亲手猎杀了无数认知之外之物，又怎会看不出彼得的异乎寻常呢？

大湖和陆地，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岸上，彼得充分认知到自己的力量，如果不加以约束，会带来怎样的灾难，因此他克制、他自谦，以此保护其他人所赖以生存的环境不被自己不负责任的干预而打破。

但在湖里，他面对的将不是人类。他立足于不属于人的空间，人类才是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必须发挥自己最大限度的能力，同这片天地争一席之地。在这野性主导的世界中，没有“过量”一词的存在。

现在，轮到彼得充当“海员”了。

“……你说得对。”彼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抱歉——但，我该怎么做？”

“把要捕的鲸鱼当作你的兄弟，尊敬它、喜爱它，然后……”

老人顿了一顿，他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

“跟它们斗，”他说，“跟它们斗到死。”

话音刚落，一道令天地暗淡的闪电撕破了湖面上的乌云，将雷霆的威光抹在老人半边脸上，削出他苍老面庞上的硬朗线条，相比之下老人的另半边脸就似乎藏在阴影里。可他的双眼炯炯有神，目光如炬，闪电是盖不过他眼中的意志的。

这样一张脸映在彼得的眼中。

他不由得更加钦佩这位坚韧的老人。他的坚韧与彼得的不一样，老人的坚韧奔放而豪迈，面对挑战与痛苦，他不会要紧牙关，而是放声大笑，主动扑向自我的极限。

那一瞬，彼得知道，面前的这个老人——只可能被毁灭，绝没有一丝可能被打败。

小船驶过了一条边界，伴随着雷声滚滚，风浪越发劲急起来，小船立刻开始剧烈的摇晃，艾什莉也不得不回到船上。

“……抓紧了。”老人忽然对着两人说道。

“嗯？”

可能是接下来会有些颠簸吧。彼得如此想到，顺手抓住船舷，向前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感觉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应该是乌云遮蔽了天空，让彼得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彼得看到了艾什莉惊慌失措的脸。他有些奇怪地顺着艾什莉的目光看去，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

等等，那好像不是乌云……

彼得抬头望去。

他看到一道白沫横拦在头顶上方几十米处。

“……我操。”

那的确不是什么乌云，而是一个几十米高的通天巨浪，遮蔽了彼得的整片视野！

它如同一座山脉在自己眼前崩塌一般，震耳欲聋地咆哮着、怒吼着，用自然的力量吞吐着山川日月，自天际压下，就要将小舟掀翻！

“轰——”

“着啊！——”

老人猛然搅起手中的浆向前划去，大喝一声，如雷般暴烈的战吼瞬间盖过了巨浪崩塌的轰响。

巨桨化作一道留影，搅起一道强烈的风，锐利的风压如同利刃切断豆腐一样将这山岳般的巨浪竖着切开一条细细的线，这条小缝又被不断地灌入空气，直至这条长城般的巨浪被竖着截为两断。

“哗——”

白沫飞溅，水花四溢，小艇乘风破浪，在颠簸的湖上时而腾空飞起、时而划破浪潮，始终不断前进着。

老人手中的浆上下翻飞，一刻不停。他仿佛天生就是来征服这片湖的猎手，自信而优雅地同风浪缠斗，又屡屡压它一头。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完全不理会身后两人的情况。

突然，一道浪涛轰在小舟底下，将之整个托起，抛到半空中去，又狠狠落下，船里的两人就像被颠勺一样，被颠得飞了起来。

“哇啊！”艾什莉吓了一跳，彼得下意识地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拉住船舷，将两人再度死死固定在船上。

“呼……确实、确实得抓紧了啊……”艾什莉回过神来，这才感到额前、发梢都已经是湿漉漉凉飕飕一片，也不知是冷汗还是湖水。她有些后怕地抹掉了额前的水滴，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彼得。

些许水渍从她的发梢滴落，挂在她的脸颊边上，让那怯生生的脸颊添上几分动人的神色。

“是抓紧船舷，不是抓紧我啊……”彼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艾什莉登时小脸一红，飞快地甩开了彼得的手，但没等她缩回，彼得一把反抓住了她。

“啊！干、干嘛啊？”艾什莉感觉手头一热，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

“算了吧，还是拉着吧。”彼得笑了笑，反问道，“你刚才到处飞来飞去，怎么颠簸几下还怕成这样？”

艾什莉有些微微的恼了：“飞行是完全是我自己掌控的、相比之下，这船总让我感觉马上就要失控了……有些怕也是没办法的吧！”

她至少承认了自己面对这片深不可测的湖时，确实有些无可厚非的怯懦。

“怯生生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前辈你好烦！”

……

老人驾着船，借着几个直达湖底的漩涡进行了危险的加速，让小船尽快脱离了这片恶劣的水域——这种操作甚至让彼得都感觉心惊肉跳，艾什莉更是吓得叫了出来，直接扑到了彼得身上。

终于，小船终于飞快地穿过了边界线，怒嚎着的湖面也很快只剩下躁动，最后彻底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熟悉的雾气。老人手中的浆也变得悠闲而迟缓，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湖水。

彼得和艾什莉都松了口气，开始打量起周围来。

细看之下，这个湖好像来过？

“好了，孩子，现在打起精神——”老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回身，用力拍了一下刚刚放松了的彼得，让他一下子又心中咯噔一下。

“做好准备，孩子，该打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