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枳足足病了两三天，才勉强退烧，在修学旅行之前赶回了学校。

刚走进班级，却感觉七班的气氛恢复了一些正常，一个欢快的男声爽朗地传来：

“诶呀？谢大小姐回来啦！”

繁枳猛然愣住，立刻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脱口而出：

“麦集舟？”

“谢大小姐，好久不见呀。”

麦集舟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却坐在了班级后排的位置上。

上课铃响起，繁枳精神有些恍惚，回到自己的位子。

坐在她前面的人变成了颜初意，见她坐下，颜初意悄悄凑了过去，低声说着：

“他比你早一天回来，似乎也恢复正常了。”

繁枳点点头，不敢回头去看麦集舟的表情，只能先低声问：“你问到了些什么吗？”

“没有，你没在，我不敢问。但是……”

颜初意摇了摇头，说到这里，却还是有些迟疑，喃喃着：“我觉得，麦集舟，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啊？”

“奇怪？”繁枳示意颜初意继续说。

颜初意凑到繁枳面前，低声解释着：

“他表面上好像装的很正常的样子，但是好几次，我都能看到他在角落里自言自语的，你要是不信，中午的时候跟着他去看看，我总觉得他变得特别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

繁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上午的课平安无事地过去，到了中午，所有人分开吃午饭，繁枳特意留了一个心眼，目光紧紧地跟着麦集舟。

麦集舟果然避开了之前和他关系很好的周明澈等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朝天台上走去，繁枳也顺势跟在他身后，只见他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一下子就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看着墙角一处空地，对着空气开口：

“爸爸，今天的课没有那么难了吧？”

似乎是等了一会，他又笑着挠了挠头，打着趣道：

“爸，你之前就告诉我没有来上过学，我跟你说了现在高中学的知识比你们之前的还要难吧？”

“没关系的，爸，你有哪里不会，我回去慢慢讲给你听。”

“……”

麦集舟还在对着空气喋喋不休，繁枳仅仅是稍微思索片刻，便看明白了。

高止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麦集舟能够持续地看到自己处于鬼魂状态的父亲，而麦集舟现在，恐怕正在和自己的父亲说话呢。

这可不行。

繁枳知道，所有和地府打交道的人多少都会受到阴气反噬，就像她使用驱鬼咒会发烧，有时候直播久了也会影响身体，麦集舟不是八个交易者之一，天知道看到鬼魂会变成什么样。

上一个能见鬼的阴阳眼，已经死了啊！

繁枳想要上前阻止，可是她甚至没有走近，又听见麦集舟带着笑意的声音：

“爸，咱们两个人只需要交一个人的学费，这可不要太划算了？你烤几万个红薯才能供得起我的生活费，现在看来，你一下子就省了几万个红薯呢。”

“没事，爸，我一个人养自己还不好养？现在街坊邻居都来找我烤红薯，我现在烤红薯的技术可强了，有你帮忙监工，我也没有烤坏过。”

“诶呀爸，我还没问你，你又是跟着我上学，又是跟着我卖红薯的，你累不累呀？”

……

繁枳要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地被麦集舟那样期盼的语气给逼停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麦集舟那张脸上的表情。

仔细想想，她是见过的。

就在她不顾一切，付出所有供奉，看到自己母亲的时候。

虽然知道面前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但是因为对方就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所以才想要用最平常的语气，最好的笑容，把心底所有的话，在对方消失之前，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仿佛只要少说一个字，就会多一丝遗憾。

繁枳在原地，无论如何都无法迈开脚步，无论如何都无法打断麦集舟的对话，无论如何都无法告诉他：

你清醒一点，你的爸爸已经死了。

人的肉体死了，他们就真的死了吗？

高止水的脸出现在繁枳面前，让她浑身一抖，迅速转身，像是逃难一般逃离现场。

一整个下午，繁枳都出奇地在发呆，满脑子都在思索高止水的话。

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呢？

他们能看到死去的人，能和死去的人说话，那死去的人真的死了吗？

十六岁的繁枳没想过这种事情，十七岁的繁枳想不通这种事情。

时间直直流逝，放学的钟声敲响，敲醒了繁枳越来越混乱的思绪。

谢婵在七班门口等着，繁枳收拾好书包，心不在焉地跟着谢婵走出校门，到达早已等待的谢家黑车前，才想起自己早上做好的安排，便提醒着已经上了车的谢婵：

“你先走吧，一会安鹤立就来接我了。”

谢婵当然能看出繁枳有些心事，她点了点头，跟着谢家的黑车扬长而去。

而黑车离开，也就露出了马路对面，一辆同样通体漆黑的汽车门边，一个白色西装的老人靠在门口，单手即将拉开车门。

他来这里干什么？

繁枳迅速穿越马路上前，单手将老人拉开的车门压了回去，抬起那漆黑冷静的双眸，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高止水，你到底想做什么？”

高止水依旧保持着儒雅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反问着：“你是指什么？”

“你是疯了吗？居然让麦集舟看到阴阳两界的事情，这是八位交易者的秘密。”繁枳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神色严肃地警告着：“而且阴阳眼，当年就是看久了鬼魂而发疯，所有千年前的交易者都会变的体弱多病，你这是要害死麦集舟吗？”

高止水假装认同地点了点头，可是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哦？可是，你的同学看到了自己的爸爸，他很满意呢，而且我也告诉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可能会受到一些身体上的反噬，他是愿意的。”

高止水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看着繁枳身后：

“不信，你问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