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即将结束，轻轨x号线在进站的一刻瞬间紧急制动，接着听到站台内一阵尖叫。工作人员迅速做出反应，叫急救的叫急救，安抚乘客的安抚乘客，这已经算是一种习惯了，跳轻轨自杀，每年总有那么几例。只是，今天是圣诞节……

小森在听到乘客尖叫的时候回过神来，周围一阵混乱，他摸摸自己的头，有点茫然。

“哎，乘客需要往后撤哦，给急救让出路来。”他的手腕突然被抓住，接着一股力道把他向后拽。他回过头看，只见拽住他手腕的是一位约莫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

“还是说你不担心被挤下站台去？掉下站台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看那个掉下去的人，多可怕。”女子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后面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虽然在笑，但是小森却一点笑意都没感到。

他愣愣地瞅着面前的女子，不知道她拉住他到底是何用意，他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怎奈女子的力气挺大的，他急了。

“相见即是缘分。”女子继续笑道，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拂开小森额前的头发，“啧啧，你长得真清秀呀，糟糕，是我的菜呢。”

小森不明白女子为什么拽着他不放，自己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这么强追猛打的，上学的时候也有女生时不时地接近他，但是他太腼腆，很快就被女生们嘲笑着撇开了。

“你应该再自信一点，长得也不差嘛。”

“……有什么用……”小森喃喃道，像是在回答女子的话。

“什么？”

“有什么用呢……知道我的性格以后还不是开始讨厌我了……说我畏缩不前……很娘……之类的。”小森低低地说着，一边说一边低下头。

女子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帅哥，我们去约会吧。”

“嗯……嗯？！”小森听到女子郑重其事地发言，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她。

“上班什么的让它见鬼去吧，偶尔也要放纵一把，怎么样？”

“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正在追你呀帅哥。”女子高兴地笑道，“不要拒绝我嘛，我是女孩子，会哭的哦。”

“欸……”

“走啦走啦。”女子呵呵笑道，“我姓曹，你呢？”

“森……”

曹旸点点头，拉着他走出车站，外面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但由于是圣诞节，街上仍然十分热闹，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情侣请假出去玩呢？毕竟对于情侣来说，所有的节日都能成为情人节。

“单身狗伤不起啊，是吧亲。”曹旸一边说一边贴近小森，自然地勾住他的胳膊，小森紧张地浑身僵硬。

“小森，我们去哪里呢？”

“啊……？”

“约会呀，去哪里？”曹旸笑问道，用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种亲昵的动作让小森有点紧张。

他稍稍冷静了一下，仔细打量起挎着自己胳膊的女子，一身修身的白色大衣，黑色的长卷发束成高高的马尾，时常面带微笑却透着一股子强势。

真是个奇特的女子。除此之外，小森再找不到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你……都是这么追男孩子的么？”

“不是哦，难得遇到喜欢的，所以才追。而且，喜欢不是轻易就能碰到的不是么？”曹旸说道，“第一次被女生追？”

“欸？嗯……”小森老实地点头。

“嗯，那交给我吧，因为是我追你，所以今天就交给我来安排怎么样？”

小森定定地看了曹旸几秒，然后点点头，接着目视前方，装作坚定的样子。曹旸看了看他的侧颜，偷偷笑了笑，耳朵羞红了，还真是可爱，这孩子。

接着曹旸带着小森去了公园，去了电影院，去了游乐场。基本都是曹旸在张罗，每次小森提出买单或者想去帮忙曹旸拿东西，都被她拒绝了，她的理由是，追求者是她，小森是被追求的人，所以理应享受。小森很过意不去，毕竟自己是男生，男生照顾女性是理所应当的，即使是被追求的一方。

最后，二人来到一间安静的咖啡厅，点了两杯咖啡。小森经过这一天，开始跟曹旸熟悉了起来，他虽然没有到喜欢上曹旸的地步，但是渐渐觉得就这么试着交往下去似乎也不错。他盯着面前的曹旸，露出了微笑。

“终于开心起来了，果然笑起来更好看。”曹旸没去动面前的咖啡，抬起头笑道。

小森的耳朵又开始红了。

“今天在车站看到你魂不守舍的，怕你心情不好所以一直没问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吗？”

小森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好。

“你看起来很不喜欢自己腼腆的性格，不过说真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就觉得腼腆没什么不好。”

“你不懂……”

“嗯？”

“你怎么能懂……我就是这样，所以大家都开始肆意妄为……不好的就往我身上推……没人喜欢……就连家人都讨厌。我是男生，男生就应该强硬一些不是么！”小森越说越激动，像是被一股力量引导着，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我比较被动，虽然一开始因为长相或多或少都会吸引异性过来，但是久而久之那些女生就会开始厌倦你，为什么不会说好听的为什么不关心我……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虽然不会说但是我会做啊……呐，你是不是瞎了，怎么会看上我呢……”小森用手拄着额头，自嘲道，“毕了业开始工作，结果还是被人欺负的命……老板听信同事的谗言炒了我，家里人也骂我没用……为什么大家都是这样呢……为什么……”

曹旸没有答话，只是听着他说下去。

“你可能不理解，因为你这么开朗，人缘一定很好吧……你不知道被孤立的滋味……我觉得还是死了算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是哦。”

“？”

“我的人缘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哦，我没有父母，有个哥哥还成天骂我工作不努力。我的同事也没几个待见我的，勉强有不随便骂人的上司，还一气来了十个，你说你天天光思考怎么答对这几个上司就够烦人的了。还有，我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因为犯了错误，被赶了出来。你说，照我这样的状况，是不是更得去死了？”

曹旸是笑着说完这些话的，小森看着她的笑，突然有种失语的感觉，这个女人，境遇也不怎么好啊，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你本来只是性格有些腼腆，如果再继续想不开，那就是懦弱了，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干，受委屈了就大大方方地解决，人活着哪有一帆风顺的？唐僧取经还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你又不用跋山涉水取经，怕个什么劲儿呢？朋友没了再去交，工作没了再去找，家人不理解你你可以跟他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去做你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好？即使做不好又怎么样？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做人才最重要。”

小森听着听着，把头低了下去，他的大脑又开始混乱了。

“小森！把头抬起来！”曹旸突然拔高了声调。

“啊……是。”小森一激灵，赶忙抬起了头。咖啡厅很安静，小森赶紧看了看周围，还好，没人注意他们。

“我刚才说的话可明白了？”

“嗯……”

“乖。”曹旸很满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森愣了一下，从见面到现在曹旸一直在笑，但是只有现在，笑容才是有温度的。

“生命得来不易，如果还想死，就去庙里待几日平静一下。”曹旸说罢，又小声自言自语道，“其实，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小森感到脑袋越来越混乱，他有种感觉，似乎今天经历的这些都是幻象，都是不存在的。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曹旸的手。

“哎，这是怕我跑了吗？”曹旸笑道，任由他抓着。

“今天真的很美好，谢谢你。”小森也微笑起来。

“很美好吗？”

“嗯。”

“不想死了吗？”

“欸？”对于曹旸突然这么问，小森疑问地睁大了眼睛。

“就是表面的意思，不想死了吗？”

“不……”

“再说一遍。”

“不。”

“很好，记住你的话。”曹旸笑了起来，打了个响指。

小森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待到双目又变回清明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轻轨站台。周围还是很混乱，医务人员抬着刚才轻生的那个人迅速向救护车走去，在路过小森身边时，小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只一眼便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你到底是谁？”小森惊异地看着面前微笑的曹旸，问道。

“知人命者，无常道焉。新年快乐，小森，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你……”

“带着礼物，快回去吧。”

望着曹旸的笑容，小森惊讶又失落，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他走上前去，生平第一次丢掉腼腆，吻了曹旸的面颊，曹旸愣了愣。

“谢谢。”小森说罢，跟在医务人员身后，消失了。

“啊啊……好久没被人道谢了呢。不过可惜，难得碰上得意的菜，却阳寿未尽。”曹旸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笑道，“果然，偷懒什么的最好了。”

街边咖啡厅，服务生a对着桌子上的两杯咖啡发愣，服务生b走过来问道：“干什么呢？怎么不收杯子？”

“奇怪，刚才来了一位女士，却点了两杯咖啡。”a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在等人吧。”

“不，我一直没看到另一个人来，结果眼错不见那位女士不知什么时候也离开了。而且重点是她的咖啡一口也没有动，反倒是她对面位子的咖啡被喝了一口，真是奇怪。”

“奇怪什么呀，一定是你记错了，快收杯子吧。”

服务生一脸疑惑地开始收杯子，其实更奇怪的是，那位女士对面的位子上有咖啡痕迹，而且是一口的量，只是他没有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