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餐厅里，餐桌上菜肴丰盛。

但餐桌旁只有霍北辰和华菲两个人相对而坐。

管家和保姆们早已识趣的散去，将晚餐时光留给他们两人。

霍北辰将那盘香菇菜心挪到了自己面前，看了一会儿，才伸筷夹了一些品尝。

“和以前的味道一样。”忽然，他说。

华菲抬头看向他，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毫不掩饰地、面对面地提起她“盛南音”的身份。

“但是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坦然说道。

“都是我的错。”霍北辰回答，同样以深深的目光凝视她。

“所以你让孙家破产了，”她问，“你想为丢失的那个孩子赎罪吗？”

“我想为弄丢了你赎罪。”他说。

华菲浑身一震。

霍北辰站起身，来到她身边。

凝睇她瘦弱的身影，他心头泛起无限的怜悯、疼爱、愧疚……如果可以重新来过，让她躲过这几年的苦痛，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他伸臂圈住她，紧紧将她搂入怀中，恨不能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南音……”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

华菲心中五味杂陈，好多好多的回忆如开闸的洪流在她脑海中涌现……

甜蜜的、痛苦的、难过的、绝望的……

曾经他是她的全部，他也曾给予她最痛的伤害，但现在，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的命运又连接在一起。

“你让孙家破产，但孙家没那么容易被彻底打趴下吧。”她低声说道，忍不住掉下眼泪。

滚烫的泪水淌落在他的手臂，仿佛在他心上灼穿了一个洞。

他捧起她的脸，俯身低头，既软又硬的唇，将她的泪珠吸吮。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她不禁浑身一颤，理智告诉她要逃，身体却本能地要靠近。

交缠的人影滚落在地毯上。

一声满足的喟叹从他喉咙深处发出。

他们从来都是最贴合的。

一整夜的不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华菲在清脆的鸟啼声中缓缓睁开双眼，她怔然地看着天花板，目光平静。

她又做那个梦了。

这几年她经常做同样的梦。

幽暗的房间里，一个女人躺在手术台上。

房间里很冷，女人忍不住浑身颤抖。

然而手术刀更加冰冷，且刀锋锐利，毫不留情的往女人脸上划去。

她知道，梦中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其实真正做手术时，她是看不到当时的情形的。

只因做过的手术太多，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想象了。

这时，床垫微动，她被卷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处于何地，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一抹红晕在她脸颊浮现。

“在想什么？”霍北辰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泽泽的那个噩梦。”她回答。

“他总说那个雷电交加的晚上，花瓶后面站着一个女人。”

“你跟你说过吗？”她问。

紧接着，她便感觉到霍北辰身体微微一僵。

她明白了，“你没有相信过他，对吧？”

“如果你相信他的话，他就不会一直有这个心结了。”

霍北辰沉默片刻，才说道：“现在你已经把他治好了，不是吗。”

说完，他收回手臂，离开床起身。

她转过头去有话想说，没防备眼前是不着寸缕的景象……他就这样走进浴室里了。

她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回自己房间洗漱了一番，觉得心烦意乱，独自来到花园散步。

不经意间拐到角落，只见李婶正在修剪花枝。

这里种了一片玛格丽特欧月，之前她看到过一次花开，还挺出乎意料的。

她就很喜欢这种花。

但她不会以为这片花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从没跟霍北辰提过她的喜好，就算提了，以前他也未必记得吧。

“太太，”李婶冲她打招呼，“吃饭了吗？”

华菲摇头：“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她随口说道：“你还得管这片花？不是会从外面请专门的园丁来打理花园吗？”

“园丁两个月来一次，”李婶回答，“但先生交代过，这片花尤其要好好照看。”

“为什么？”华菲心头一动。

该不会和孙笑薇有关吧？

“因为小少爷喜欢啊。”李婶说道：“两年前小少爷开始学画画，最喜欢临摹这种花，先生便交代我们种上一片。”

原来是为了泽泽。

华菲不禁自嘲，不知不觉间，她竟然事事与孙笑薇比较了。

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些念头。

李婶已经干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现在真好，20来分钟也就收拾好了。”她随口感慨。

华菲好奇：“以前要的时间很多吗？”

李婶轻叹，“以前叶子枯萎得特别快，也特别多，收拾一次要两三个小时，后来我才知道是孙小姐不喜欢这片花，竟然悄悄往里撒药……”

“哎，太太，我是不是太多嘴了。”李婶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太太你别放在心上，孙小姐以后是不可能再来这里了。”

华菲摇头：“她的事你多跟我说点，我想知道。”

李婶面露为难，她不知道能不能说，但华菲已经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了。

“怎么了，”华菲问，“霍北辰交代过你不能说吗？”

“没有。”李婶立即否认，“太太，你想知道点什么呢？”

华菲也是茫然，“你想说什么，就说点什么吧。”

李婶想了想，以华菲和先生的关系，总归是乐于听到孙笑薇的一些缺点吧。

“孙小姐这个人吧，在我看来是很会演戏的。”

“在外人面前，她仿佛对小少爷挺好，比亲妈还好的后妈，但在家里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孙笑薇是不会在李婶这些保姆面前装模作样的。

曾经一个保姆，因为把牛奶加热温度过高，便被孙笑薇辞退。

所以家里的保姆，即便在孙笑薇面前受气了，也不敢跟霍北辰告状。

“所以，霍北辰对她两面三刀的样子，一点也不知道？”华菲问。

李婶却摇头，“我们不敢说，家里还是有人敢说的，管家就不怕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