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泽！”顾天州惊惶地喊了一声，紧紧拽住他的手腕，表情急切又紧张：“你，你怎么沉不住气，不就是一杯……一杯补品，又不能要了我的命，你逞这个强干什么！”

“不，不能喝，爸爸，你不能喝，我不能看你受这个委屈！”顾云泽眼睛赤红，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受辱，今天是一杯加了料的补品，他们如果妥协了，就是真的把尊严往地上踩，以后还有可能会更过分。

所以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爸爸受这个欺辱，是这些人太过分了，他宁愿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你疯了是不是！”顾天州又感动又担忧：“爸爸已经老了，什么都不要紧，你还年轻，不能因为这件事，把自己的健康和生命搭进去……”

“你们说够了没有！”那几个刺头听着父子两人小声对话，看着地上泼了满地的补品，眉眼间都是戾气。

为首的人指着顾云泽，看着他脸上不服气的表情冷笑了一声：“你小子可真够种，哥几个不要客气，给我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往死里打。”

“不行，你们不能动手！”顾天州挡在顾云泽面前，看着围过来的彪形大汉，身体紧绷，唯恐他们对儿子不利。

“你给我滚开！”其中一个人看着这个老头阻挡在自己面前，顿时不耐烦了，直接将他推开。

顾天州身材干干瘦瘦，又生过一场大病，本来就底子虚弱，根本不能和这些人抗衡，直接被推地摔倒在地上，头碰到了铁架子上。

“爸爸！”顾云泽惊叫了一声，想要冲过去，被几人牢牢围住，两人一左一右拽住他的双手，不让他过去。

他拼命挣扎，看着顾天州瘦小的身体趴在地上，脸色赤红，眼底都是湿润：“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爸爸，爸爸，你没事吧，爸爸！”

“哎呦，这一口一个‘爸爸’叫的亲热的，真是个乖儿子！”为首的刺头拍了拍顾云泽的脸，笑得不怀好意：“放心，你爸爸死不了，还是别操心他了，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给我打！”

一声令下，顾云泽还没反应过来，腹部被狠狠揍了一圈，五脏六腑好像搅和在一起一样，痛的他面无人色，一片惨白。

他弓着腰，努力缓解疼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天州，他依旧一动不动，就这么趴在地上，顾云泽感觉自己都看不到他呼吸的起伏了。

“爸……”他声音沙哑，手指朝顾天州伸了伸，又一拳直接朝他脸上打了过来。

接下来丝毫没有停歇，嘴角，眼睛，肚子，后背，腿，全部都挨了很重的拳头，一拳接一拳，顾云泽感觉自己眼前都开始发黑模糊，耳朵出现了耳鸣的声音。

他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像是经历了一世纪，挨打地多了，竟然都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狱警地哨声终于响起，顾云泽感觉自己的手被松开，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摔在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又是你们几个，你们刚进来惹了多少事了，该死，给我蹲下！”

耳边传来狱警骂骂咧咧的声音，顾云泽眯着青紫的眼睛，朝着爸爸的方向爬过去。顾天州依旧昏迷着，他身材瘦小，躺在地上，房间里乱成一团，根本没人注意，没人发现。

顾云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到了顾天州跟前，将爸爸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

顾天州眼睛紧闭，眉头痛苦地皱起，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嘴唇苍白，连呼吸都开始微弱。

“爸，爸，你怎么了，爸爸，你醒醒！”顾云泽声音沙哑微弱，带着小心翼翼，手指颤抖地掐着顾天州的人中，不断在他耳边呼喊。

顾天州这几年身体太差，三天两头生病，根本不能受什么刺激，顾云泽一直在小心翼翼照顾他，没想到现在还是出事了。

喊了半天，顾天州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云泽！”

“哎！”顾云泽应了一声，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顾天州虚弱地笑了一声：“别哭，我的云泽从七岁开始，就没怎么掉过……掉过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爸爸教过你的。”

“恩，我不哭，我不哭！”顾云泽吸了一下鼻子，用脏污的袖子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将眼泪抹干净，但是眼眶还是红通通的，配着又青又紫的脸，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顾天州眼里满是心疼，这些人还是打了云泽了，他想到这里气急攻心，猛烈地咳了几下，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顾云泽惊慌极了，手指颤抖地抹着他嘴角的鲜血，见他要说话，声音都在颤抖：“爸，爸，别说话，我让狱警送你去医院，有什么等你回来再给我说，爸，你别说话。”

从他的声音中很容易听出他的惊慌和害怕，顾云泽看着嘴角不停溢出鲜血的爸爸，心里乱成一团，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让他身体不断地发抖。

顾天州干枯地手指紧紧握住顾云泽冰冷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温度和勇气传给他。

“云泽，我的儿子，爸爸恐怕不行了……”

“你行的！”顾云泽哽咽着打断他：“爸爸，你可是顾天州，是无所不能的顾天州，你怎么会有事！”

他将头埋在顾天州的手臂上，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因为憋着哭泣，双肩痉挛似地不断抖动。

顾天州又猛烈咳嗽了几下，鲜血又溢了出来，他逼着顾云泽抬起头，神色严肃地看着他：“听着，云泽，爸爸有些事要告诉你，现在不说……恐怕，恐怕就没机会了，你好好听着。”

“好，爸，你说！”顾云泽强迫自己把所有情绪逼回去，跪在顾天州身边，听他说话。

顾天州这才开口了：“爸爸在瑞士银行给你存了一笔，一笔钱，够你后半辈子生活了，必须你本人才能取到，如果你想过平常人的生活，在狱中就好好忍着，不要逞强，不要惹事，等出狱后，拿着这笔钱去别的城市，不要和秦秘书和楚秦掺和，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我听到了！”顾云泽哽咽着应道：“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儿子，让你跟着我受苦。”

这个时候了，爸爸还在为他以后的生计操心，他真不是一个好儿子，从来没让爸爸想过一天的福，让他为自己操心了一辈子，他真是不孝！

顾天州见儿子应下了，裂了一个笑，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云泽，你不知道，你出生那天爸爸有多高兴，那天起，爸爸就发誓，让你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不比别人差。但是爸爸没有能力，爸爸没有做到，爸爸除了比顾天航活得久了些，哪里都比不上他，不能给你和顾云深一样的起点，害你被他处处踩在头上，是爸爸对不起你。”

顾云泽拼命地摇着头，爸爸没有对不起他，从来都没有。

顾天州眼神有些涣散，但是他还有很多事都没有交代，人到生命的最后阶段，一生中做过的好事坏事，都像走马灯一样一一闪现在眼前。

顾天航，周岚，顾云深，沈月西……

他努力抓着儿子的手，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脸上出现异常的红晕：“如果有机会，你告诉顾云深，顾天航不是我害死的，他的死真的是个意外。”

虽然他从小嫉妒顾天航，但是他毕竟是他的亲哥哥，他从没想过害死过他。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恐怕就是周岚了，他利用了她半辈子，骗了她半辈子，如果到了地底下能见到她，他一定向她赔罪。

“赔罪……”

顾天州呢喃着这句话，手掌突然失去了力量，从顾云泽手上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