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赵方旭的声音微微一顿，然后缓缓道：“陈朵的问题，虽然比不上碧游村，但是在严重性上，可以说十分恶劣。”

墨宇轩道：“赵董，你的意思我都懂，您不用跟我说这些官腔，我只想问您一句，在陈朵的问题上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赵方旭叹了口气道：“小墨啊，你和陈朵应该没什么交情吧？你何必在这件事上给我老头子出难题？”

墨宇轩道：“我确实和陈朵没什么交情，我也不是那种圣母心泛滥，同情她什么的，我替陈朵求情，只不过因为我之前答应过老孟，会替陈朵向董事会争取一线生机。”

“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总不能食言吧。”

赵方旭沉默了半晌，森然道：“小墨，我知道你实力强，说话办事比其他临时工都硬气，所以就算你那天当着我的面威胁我，我都没有对你翻脸，我打心眼里欣赏你……”

“在你妹妹的问题上，只要你不与公司为敌，我可以为你提供一切帮助……”

“但是在陈朵的问题上，请你不要为难我，董事会，也不是我赵方旭一个人说的算的……”

赵方旭的这番话，确是肺腑之言。

墨宇轩也曾听徐四说过，公司董事会中虽然赵方旭职位最高，但其实内部也分为几大势力，各自背后都有更高层面的力量撑腰。

所以赵方旭在哪都通也不是所有事都能擅自做主，很多重要的事，都需要通过董事会举手表决。

只听赵方旭继续道：“当初陈朵杀死廖忠的时候，董事会所有人，通过廖忠身上的监听耳机，全程听到了陈朵杀死廖忠的全过程。”

“小墨，你能想象当时董事会有多愤怒吗？你觉得他们能轻易放过陈朵吗？”

“说句直白的话，就算马仙洪真的用修身炉彻底治好了陈朵身上的蛊毒，就算陈朵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她也必须死。”

赵方旭的语气有些激动，墨宇轩皱着眉头，不言不语。

确实。

就算他这次放走了陈朵，如果董事会不放过陈朵，那陈朵以后绝对逃不过哪都通的追杀。

这也是为什么墨宇轩会替陈朵求情的原因。

他能帮陈朵一时，帮不了陈朵一世。

更何况，墨宇轩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当初因为小雅的问题，他都没有和公司撕破脸，现在，他更没必要为了一个陈朵和公司撕破脸。

“如果你在陈朵问题上下不了手，可以让黑管去做，至于老孟同志，我过后会和他单独聊聊。”赵方旭淡淡道。

“另外……”

赵方旭顿了顿，语气中罕见的流露出一丝凄凉：“廖忠不仅是我的心腹，当年在一线的时候，廖忠救过我的命。”

赵方旭挂断了电话。

墨宇轩陷入一阵沉默，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昨晚是月圆之夜，今夜的月亮依旧很圆很亮，却显得有些凄凉。

“二壮，找到陈朵了吗？”墨宇轩在联络专用电话里问道。

「我一直跟着她呢……」

二壮把陈朵的位置坐标，发到了群里。

墨宇轩在群里说道：“老孟，黑管，宝姐，你们跟我一起，我们去找陈朵。”

几个人很快聚在一起，老孟满脸焦急的神色，见到墨宇轩后，老孟有些欲言又止，墨宇轩拍了拍老孟的肩膀，道：“咱们先找到陈朵再说。”

陈朵的位置，距离这里有三十几公里。

在碧游村和临时工们开战之后，陈朵没有参加战斗，直接离开了碧游村，漫无目的往远处走。

陈朵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想参加这场战斗。

她内心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战斗，但是她知道，自己就是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

陈朵很喜欢这种感觉。

——为自己做选择的感觉。

她从小到大被训练成没有感情，没有知觉，没有温度的杀戮工具。

直到遇到廖忠，接受不断的治疗后，她慢慢觉醒了某种名为“自我”的东西。

在遇到马仙洪之后，马仙洪给了她随便去留的选择，从那以后，陈朵知道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

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她体内的蛊毒，让她没办法和别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但是，她有了选择的自由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选择。

选择今晚吃馒头还是吃米饭，选择现在发呆还是去遛狗，选择战斗或者不战斗……

不在意结果，因为结果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在乎的是“选择”这件事本身。

当她能一次次为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

当墨宇轩等人围拢到陈朵身边的时候，陈朵正蹲在一棵大树下，横着手机玩游戏。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那是一个塔防小游戏，一堆萝卜，白菜，蘑菇，炮弹之类的东西，在手机屏幕上滚来滚去。

陈朵面色平静，但是玩的很专注，很入迷。

冯宝宝凑过脸去，从旁边指挥道：“放雷啊……不放就死了……”

陈朵一脸疑惑：“放雷？哪里有雷？”

冯宝宝道：“买，花钱买，这种小游戏，不氪金就打不过去的。”

陈朵摇摇头：“我没钱。”

冯宝宝道：“没钱就死咯。”

两个女孩蹲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就好像平时聊天一样，语气平淡的没有丝毫波澜。

“嘟嘟嘟嘟……迪菲特！！”

陈朵手机发出一声游戏结束的声音，陈朵皱了皱眉，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一直都是输。”

陈朵把手机收进兜里，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平静的望着墨宇轩等人。

老孟满头是汗，怔怔道：“陈朵，你……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陈朵淡淡道：“我？我在等你们啊。”

老孟：“…………”

陈朵转头面向墨宇轩，平静的说道：“你是大家的领导，对不对？”

墨宇轩点了点头。

陈朵道：“你们是来杀我的，对吗？”

墨宇轩不说话。

陈朵道：“我可以选择吗？”

墨宇轩道：“你想选择什么？”

陈朵微笑道：“我选死，如果我只有死路一条，我希望是我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