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衡的计划并不完美。

就算那一剑斩杀了牛天，他还要面对泰坦，同样是要赌自己恢复的速度比他快。

但敌我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之下，他想赢，只能去赌。继续跟牛天耗下去的话必败无疑。

固有结界反向压制乾坤问情谷是一个意外，却也是打破败局的计划。

但……牛天活了下来。

战局是时候宣告结束。

遗憾，不甘，惋惜……

苏落衡眼中各种复杂情绪流转，最终归于平静，变成一抹释然。

虽终未能将其斩杀。

但总归让牛天付出了一条胳膊的代价。

这个结果虽不完美，但是却并不遗憾。

看似只差一点点儿，可实际上，这已经是苏落衡能做到的极限了。

“大哥！！”

日月湖对岸，咆哮响彻云霄。

苏落衡心中最后一丝的侥幸，随之破灭。

泰坦恢复了。

“神官……”

平静语调中，坦然而又苦涩。

他深吸口气，拄着剑，缓缓站起身。神情平静的抬手擦掉唇角血渍。

既然结局已定，那他剩下的，就是给自己一个体面的收尾。

他轻声叹息着，闭上眼。苏君然、叶岚、雪帝、伊莱克斯、染瑜明、孔德明、徐瑾瑜等等，一众身影接连浮现在脑海之中。

最终定格在临行前，雪帝那双满是担忧和关切的眼眸中。

她说，“平安归来。”

他回：“好。”

这回，他要食言了，再无归期。

“抱歉。”

苏落衡喃喃低语。

睁开眼，视线中泰坦正扶起重伤的牛天。

神色焦急看着他。

许是牛天在泰坦心中地位更高，也或许是他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的缘故，泰坦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找苏落衡算账，而是关心着牛天的伤势。

注意到那被斩断的右臂时，他的眼睛顿时通红，咬牙切齿，那神级威压再度爆发。气势如山岳办巍峨，压盖一方天地。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泰坦恨的发狂，他转身就欲冲向苏落衡。

自己的仇，大哥的仇，新账旧账一起算！

可正在此时，牛天却抬起了他那只独臂，一把拽住泰坦，摇了摇头。

急不可耐的泰坦，怒视苏落衡，恨不得立马将这个阴险的人类碎尸万段！

但听到牛天的话，他还是强忍下杀意。

只是不解询问。

“大哥为何拦我？”

“不必了。”

牛天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不知是因为落败于苏落衡之手对其心气产生了重大的打击，还是因那番话语影响，整个人看上去，意志消沉，萎靡颓废，精神状态糟糕。

“大哥……”

泰坦面露担忧。

“苏落衡，你说的对。”

牛天目光从泰坦身上越过，望着苏落衡的目光，少了之前的愤怒，多了些许复杂，以及一丝难以捉摸的犹豫。

“我不敢面对冬儿，不敢直视她仇恨的目光，也不敢正面自己放下的错误。为了掩盖那卑劣的内心，再一次的漠视。”

“怯懦、虚伪、自私、卑劣……这些本该是我所唾弃的，如今却全部被我一人揽身。”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抹苍凉和自嘲。

“而我却依旧心安理得置身事外，用着那套一戳即破的说辞来安慰自己，将一切的罪责推卸出去，甚至将自己伪装成了受害者……”

他的声音顿了下，沙哑声音再度响起，“我这样的人，就不配提及冬儿。原来那真正的恶魔，并非来自神界，而是……我自己。”

这番话，落入耳中，尤其是那句“怯懦、虚伪、自私”，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泰坦心脏上。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狠狠刺痛着泰坦，都是最锋利的匕首，将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伤心事儿，一刀刀的剖开。

他神色痛苦万分。

冬儿的死，已经成了心魔。

午夜梦回，他设想自己不顾一切的带走了冬儿。但现实已经发生，无法改变。

他并不恨牛天，做出这个艰难的选择，他所承受的痛苦并不比自己少。牛天虽然放弃了冬儿，但从未放弃过自己。

泰坦痛恨的是当初那个选择明哲保身，无动于衷坐实冬儿死亡的自己。他无法原谅那个自己，更无法直视内心。

因为，他同样是默许了。

泰坦的确是暴躁、鲁莽，但并不意味着没脑子，冬儿再度落到唐三手里的下场，他心知肚明。

牛天说他没资格提冬儿，自己也不配。

氛围压抑沉重。

沉默持续良久，直至苏落衡开口打破。

“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一如既往地锋锐犀利，语气中的嘲讽、奚落毫不掩饰。

“人都被你送到唐三面前了，现在才知道后悔又何用？”

然而，这一次牛天却没有争辩或是愤怒，只是摇了头，脸上多了一抹凄惨笑容。

“我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还有良心吗？”

苏落衡怔了一下，随即嘲弄：“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清晰的。”

“……”

牛天抬头仰望天空，眼神有些飘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功利，麻木冷漠？

星斗大森林？神界？

似乎，从踏入神界，成为海神属官，便与最初的自己渐行渐远，最终背道而驰。

曾经，为了保护小舞姐，不惜舍弃生命的自己，如今却为了保住这所谓的神位，算计视如己出的孩子，逼上绝路！

是了。

直至此时此刻，牛天才恍然发现，成神后的自己已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梦寐以求的永生神位却成了枷锁，让他开始瞻前顾后，舍不得放弃超脱凡俗的无上荣光，以至于变得优柔寡断，心机叵测，冷漠无情。

于是，重情重义的星斗大森林魂兽王者，如今却成了海神的走狗，忠仆。亲手摧毁了曾经信念，甚至对冬儿的死亡视而不见。

现在，是时候清醒了。

“我错了，错得离谱。”

“这一切，该结束了。”

牛天呢喃自语，抬起头，那浑浊晦涩的目光重新变得明亮，言语间虽透着悲凉，但却透着决然之意。

下一瞬，没有任何预兆，一股浩瀚如渊的气息骤然爆发，牛天化作本体，天青神龙庞大的躯体笔直撞向苏落衡，周身弧光流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