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其实就连苍于归也想知道为什么。但无论如何那都是神族的事情，对于如今的她而言，神族还太远。念及此处，苍于归便道：“事实就是如此，神龙阁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探查一番。”

“探查？探查什么探查，没看见本座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要想本座探查，先把缚神索解了！”

缚神索出自神界，当属神器，苍馥充其量只能解开一根。何况解开后苍馥就该成为苍氏罪人了，这神龙专给人出难题。

苍于归抿了抿唇，思绪转了转，便说道：“九霄阁下修炼成神，不应当只有神力灵力可用。倘若神龙阁下果真有心探查，怎么会被区区缚神索所困。”

九霄：“知道还不滚？”

“九霄阁下，小女话未说完，”苍于归道，“九霄阁下自圣战之前便被封印，直至如今仍然不得自由。莫非九霄阁下当真志不在此？”

苍馥没想到苍于归居然敢和九霄谈起了这些，本来出了一身冷汗，瞥见九霄化作龙蛋的身影，她却恍然了：九霄如今神力被封印，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怕的。若说她害怕的原因，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对方神龙的名头罢了。

“本座当然渴求自由。可比起自由，本座更深恨苍笙小儿！”

苍于归：“九霄阁下是神龙。都说神魔一念之间，倘若九霄阁下果真为怨恨所困，应当早已化魔才是。”

九霄：“……牙尖嘴利。”

“不敢当，小女只是按事实讲话。九霄阁下，其实你若真想脱困，何不与小女缔结契约？如此一来，阁下既被束缚不违背神族条约，又能够重见天日，岂不是一举两得？”

苍馥站在一边，竟然愣了一下。

缔结契约自然是解决生之力与灵魂力量不兼容的方式之一，但她此前从未想过这一方式，此时乍一听居然还有些茫然。

九霄：“你倒精明，小小年纪就懂得偷换概念了。缔结了契约你尽得好处，所谓自由对本座而言仍然虚无缥缈，这算哪门子的一举两得！”

苍于归笑了一下：“这可未必。我母亲身为苍氏家主，总有解开一根缚神索的能力，而九霄阁下若想自己挣脱束缚仍然遥遥无期。九霄阁下，若说缔结了契约后自由不得保障，解开缚神索总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您果真不考虑吗？”

九霄：“……”他竟然可耻地心动了。这小朋友是何方妖孽，怎么口舌如此厉害！

沉默一会儿，九霄挣扎道：“你灵魂缺失，本座无法。”

“九霄阁下只要愿意查探便能明白小女的状况远没有这么糟糕。九霄阁下有能力解决小女的困境。”

九霄闻言，心下一动，暗道：怎么灵魂缺失还能分情况糟不糟糕的？从没听说过灵魂缺失大小造就的结果有区别，到头来不过都是精气神一散，天地间再没有这个人罢了。

他又沉『吟』片刻，总算发现蹊跷了，便道：“你过来，伸手我看看。”

苍于归听话地伸出手。九霄却道：“过来点，本座『摸』不到你，怎么探查你的灵魂？”

苍于归：“……”『摸』什么『摸』，你一颗蛋哪来的手『摸』。不要面子会死吗？

她无奈地将手覆在蛋壳上。过了一阵，蛋壳上散发出一阵柔光，那柔光沿着她的手钻进体内。须臾，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九霄轻轻地“咦”了一声。

苍于归没敢打扰他，深怕这阴晴不定的神龙又一次赶人致使功亏一篑。等九霄将那股力量撤回，她才道：“九霄阁下？”

“……”九霄诡异地沉默一会儿，才道：“缔结灵魂契约吧。只有灵魂契约才能触及双方灵魂。”

苍于归和苍馥都愣了下。

“本座的确有能力解决你的问题，但前提是解开一根缚神索并且缔结灵魂契约。”九霄道，“本座的神力能充当你想要的粘合剂。先缔结契约吧。解开缚神索工序太复杂。”

苍于归和苍馥深觉此时此刻得来得太过容易。她们甚至都早已做好了长期打扰神龙的准备，没想到神龙却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还等什么？等着这小姑娘死在本座眼前吗？”

苍于归回过神，连忙道：“……一时震惊罢了。”

“那还不快点！”

苍于归咬破指尖，将鲜血点在蛋身上。

后来的一切都意外地顺利。只有契成光芒大盛的一刹那，苍于归仿佛听见有什么人在她耳边无奈地叹息：“……果真是命啊。”

从前的苍于归从来不相信什么命。她一次次遭遇险境，又一次次死里逃生，事实证明人定胜天。

——直到苍氏覆灭。

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越不想什么发生，就越命运弄人地想要发生些什么。这就像是人力与命运之间一场无形的博弈，任何一方都想证明自己的力量更强大，到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人亡了，命也『乱』了。

苍于归想要的不多，不过是一世安好，然而仿佛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她这一辈子都得不到她渴求的一切——她的父母灵种不同，却在种族互相排斥的时代相爱；她是个天赋强大的异灵，然而她在法灵的领地中出生；她可以避开赋灵，可她撕裂灵魂修为散尽。

就像是爱恶作剧的司命之神刻意写下了结局注定悲凉的剧本，而她被推着向前行走，像提线木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这一辈子已经活得这么凄惨，她所求已经只剩下一间青竹屋、两个亲人和一个九霄，她早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力所能及之内，她还能干什么呢？

她初见沈朝晔的时候，那个笑容生花的少年曾经说过：“命运无常，大约是自己不能理解人心，才格外想看别人不得志的模样。所以我再难过也只笑着。无论是苦笑、微笑还是冷笑，至少我知道，我在笑，我没有哭。”

她一度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她从来就不认为哭是什么丢脸的事。

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当你尽力想要得到些什么却最终失败之时，哭不丢脸；可当美好的一切在眼前崩坏而你无能为力之时，哭泣就是弱者所为。

大概只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才会明白，当你接受命运不公的捉弄时，你如果哭泣，就像是在对命运示弱一般。这时候的你心里只有更深切的无力，因为你知道，你斗不过天；而如果你笑，无论是在哭泣过后的微笑还是抛弃了哭泣的微笑，这时候的你，才拥有站起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