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三爷的后代？

凌家众所周知，当年凌三爷死去之后，正统子嗣只留下一个凌行云。而凌行云二十多年前就叛出了整个真灵族。面前这人说自己是凌三爷的后代，难道凌三爷那个不知道是哪个灵种的后代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回来？

迟疑间，凌峪最先变了脸：“你是他的血脉？”刚说完，他自己先摇了摇头，“不对，那分明是个女孩。你到底是谁？”

纪非攻依然抄着手，看似毫无架子，眼底尽是冷淡的光：“那一位的确是个女孩。可她毕竟不是真灵，难道就敢毫无准备跑来认亲吗？”

言下之意有两种可能：一种，她不是苍于归；另一种，她有所准备。

听闻此言，单纯些的只当她是凌岿早年留下的风流债；而老江湖想的更多，自然懂得在如今这个场合下说再多也是徒劳，因为面前这个人一定早有准备。

凌峪沉了眸，“无论如何，凌行舟已经叛出凌家，三弟也故去多时，如今也算死无对证，凌家不会再认你。你今天算是多管闲事了，凌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多舌。”

“我本意也不是想回凌家。我只是来替祖上讨一个公道。”纪非攻笑了，“凌家主记性这么好，想必不会忘记我的亲祖父和亲祖母？”

凌峪心下瞬间警铃大作。

纪非攻：“凌家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知道你可否将我祖父母去世的情形和原因说得更详细一点？”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具是疑惑不解。怎么今天好好一场禅让会闹得这么莫名其妙？

凌峪冷声道：“在场无人不知，三弟与三弟妹死于一场大火中。”

“好一个死于大火！”纪非攻几乎笑出声，“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场大火是因什么而起？你为什么不告诉这些人是谁放的那把火？一句含混的死于大火，就能掩盖你的罪行么？凌家主！”

众人哗然。无数目光聚集在凌峪脸上，连凌霄也从不知道竟然有这一出。

凌峪脸色倏然一白，思绪随着纪非攻声声质问游回过去。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凌岿该死，凌岿该为多年前那句诅咒付出代价！是他让自己自此活在悔恨之中，是他又转头爱上了别人！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是他该死！

凌峪嗫嚅片刻，又阴沉了脸。他察觉到脑海中那些癫狂，说话时的外表却冷静得诡异：“是他们罪有应得！”

纪非攻骤然逼近他，“罪有应得？只因为多年前一句‘活在痛苦里’他就活该带着夫人去死吗？那你呢？凌峪？你是不是活该下地狱？”

“该下地狱的是他们夫妇！该下地狱的从来都是凌岿！凌岿害我这么多年不人不鬼，他害得我狼狈不堪！如果不是他谁都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是他！不是我！”

凌峪甚至没空质问纪非攻如何知道的这些往事，他暴怒之下残存的理智只够他反驳纪非攻的话。纪非攻摇摇头：“你疯了。”

“我疯了？我即便是疯了也是因为凌岿，是他害得我这样！”凌峪哈哈大笑，“是他一句话把过去那些丢给我。我怎么背得动那些东西？他自己都背不动，凭什么把那些扔到我的背上？”

过去那么沉重，凌岿用一句话丢掉过往拥抱未来，但他却要因此承受两个人的苦楚和悲伤。所有人都只看见了他谋害人命，为什么没人知道他心底那些苦痛？

那些东西太重了。他一个人步履维艰，背不动。

“所以啊，”凌峪低声冷笑，“所以我把他杀了，我烧他的骨灰让他和我融为一体。两个人的力气总比一个人大吧？他丢掉的那些，我现在要他一点点全部捡起来重新背上。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能轻松得多了。你说呢？”

纪非攻盯着他，一字一句说：“这就是你以凌岿骨灰为媒介、用禁术提升修为的原因？”

四下骇然。

凌峪明知她在下套，仍然道：“是。”

一字落地，凌峪红了眼。剧烈的头痛不断侵袭着他的头脑，但他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四肢冰凉，表情也麻木了。唯独那通红的眼成了他整个苍白人影中仅剩的色彩。

对四周的观众而言，凌岿和凌峪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不是他们需要关注的东西。但就此得知这件秘辛，还是从家主口中亲耳听到，造成的震撼可想而知。

纪非攻看着凌峪，只当是凌峪尚存的良知终于觉醒，心内翻滚的怒火依然不熄。那火势高涨之下，唯独一口带着灰烬的、滚烫的热气从口中被徐徐吐出，化作沉沉落地的一声叹息。

她说：“你德不配位，没资格做凌家家主。”

头痛还在持续，像是绵绵不绝的细针刺着凌峪的脑海。他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抚上额头后退一步，面上露出几许疲乏。

这么多年的禁术，那些怨气对他也并不是没有侵害的，只是他一直靠着一股偏执死撑着。如今真相公之于众，他这股子偏执才晃悠悠散去，让他惊觉自己这么多年的底子早已被禁术掏空。

其实他仍不服输。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累了。

凌峪苦笑一声，轻声问：“你想怎么样？”

“你杀了凌岿，偷用禁术，如今又多一条弑父之罪。凌峪，你早该退位。”纪非攻说着，又看向凌行舟，“退位之后，本该由族老们决定下任家主。你怎么还有脸指定继任者？何况这个继任者收受贿赂，行事浮躁，难当大任！”

凌峪不再说话。

凌行舟经此一事，本也十足替父羞愧。闻言只是别过脸，不愿多言了。

古语父债子偿，如今凌峪犯了错，连带着整个大房一脉都要因此蒙灰没落了。

上首诸人默然，连带着整个大堂内都无人敢说话。纪非攻沉默着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凌许，凌霄才终于回神一般奔上前将凌许的尸身扶起，喊道：“都愣着做什么？快把诸位族老请过来啊！”

顿时又一片混乱。

纪非攻无意插手，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