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了一天，招待宴很快结束了。毋兰他们被安排住在乡政府旁边的农家招待所，简陋，倒还干净。二层楼后面，推开窗就是乡中学的操场。

到底是山里凉快，冲凉过后，毋兰换上棉麻的素色连衣裙，惬意地吹着晚风，倚着窗口用毛巾擦干头发。

“兰兰，休息没？出来转转吧。”刘彬打来电话。毋兰正想让刘彬打探中药厂的情况，随便挽了头发就下楼。

刘彬站在招待所的院门口，看毋兰一身白裙款款下楼，飘逸如夜风中轻摇的百合花，心痛得无法呼吸。

“学校还在暑假。去校园里转转吧！”刘彬说道。毋兰点头，跟着他穿过学校的大门。

“我舅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刘彬犹豫一下，轻声说道，“我们行长的小女儿，在市教育局上班。”

“挺好的呀！”毋兰笑，“将来你们有了孩子，好学校可以挑着上。”

看毋兰如此轻松，刘彬满心酸楚。借着酒后的微醺，他不由得说起往事。

渠县小县城里都是熟人，七沾八连的总能扯上关系，大两岁的他应该叫毋兰小“姑姑”。一条街的两头，两家各住一端。青梅竹马的玩伴，她是他的跟屁虫；少年时的打闹，文静的她经常被顽皮的他揪小辫子；初中时的疏离，她在操场边看他在一群极力表现的篮球男孩中纵横腾挪；高中时的两心暗许，她坐在爸爸自行车后面，偷看尾随着的他；离别前的心迹，即将入伍的他，雨夜中望着她的窗口站到半夜，得到她丢下来装着照片的盒子；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激情中身与心的交付；每周一次的书信往来，相约她考大学他考军校，海誓山盟永不分离……

皎洁的月光下，刘彬声音轻柔，唇角带着甜蜜，眼睛闪着星光，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可……先是断了联系，再是打听到你家出了事……我夜不成寐、心如刀绞！再见时，你我形同陌路……”他哽咽了，“我真后悔！不该去部队……”他痛苦地把手插进头发里扯，“如果我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也不会成为别人的老婆……”

毋兰听得心中凄然。李萨不是毋兰，没有和刘彬一起成长的乐与甜，她能理解刘彬的痛苦，却做不到感同身受，只能无语地垂着头。

“我舅舅说，你不再是原来单纯的毋兰……现在的你，功成名就，心机深沉，我配不上你……”刘彬深吸口气压住哽咽，“你丈夫是知名医生，是我姥姥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再幻想和你天仙配……”

毋兰佩服刘彬舅舅的眼光辣毒。爱情中的两个人需要实力相当、三观匹配。二十一世纪的婚姻，充满了狗血的热词，什么“扶弟魔”、“扶贫式婚姻”、“婆媳大战”、“搞钱”、“洗房”。而文坛也是恶俗的“霸道总裁爱上我”、“腹黑总裁心机女”、“彪悍男甜宠妻”，哪里有爱情的真善美？把女孩子迷惑得以为撒娇卖萌就可以让总裁或富二代奋不顾身地爱上自己，忽视个人的学习和进步。芸芸众生，又有几个总裁富二代？多的是创业艰辛、温饱而已。岂不知，完美的爱情，是二人的共同成长、相互成就和不离不弃！

刘彬专情且匹配的，是那个纯情美好的少女毋兰，而不是如今的商界女英。看他如此悲伤，毋兰喟叹一声：“有支歌唱到，爱了痛了，离了散了……一路走的人，谁知道在哪个路口就散了呢？也会有新的人作陪。”

“可你是和我的生命长在一起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放不下别人！”刘彬一字一顿地说。

毋兰顿觉喉头发紧，沉默许久，劝慰道：“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忘掉我……”

刘彬激愤地指着自己的胸口：“忘掉你？是要把我的心挖出来吗？你忘得掉！”

语气里是指责毋兰的负心冷血。难道要告诉他，她是李萨，不是他的毋兰？他认可吗？接受吗？会不会要了他的命？毋兰明白，长痛不如短痛。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毋兰淡然道，“我的头受过严重的外伤，所有的事情都忘掉了！”她撩起右额角的刘海露出伤疤。

刘彬呆住了！象火花四射的焰火掉入深水，霎时冷寂无声。他盯着毋兰的额头，颤抖地抬起手，想去摸又停住。毋兰抓过他的手摁到那条疤痕上。那是一条结缔组织增生的隆起，稍稍用力就能感觉到疤痕下头骨的下陷。

“是村民们到我家哄抢财物，把我撞倒门口的台阶上。”毋兰惨然一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刘彬浑身发抖，艰涩地喃喃：“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能感觉到他的心如槁灰，虽然心痛仍是决绝地说：“我不记得了，请你也忘掉吧。过去的时光，毕竟回不来了。找个情投意合女孩子，好好生活吧。”说完毋兰转身离开。

刘彬追了两步，从背后揽她入怀，手环过她的肩膀抚在她额头伤疤上。颤抖的身体，压抑的哭声，带着心痛、不甘与不舍！

泪水夺眶而出，毋兰僵直着身体任他把哭声堵在她的发丝间。这是发泄，也是告别……

让他痛痛快快地哭吧！少年的懵懂，青春的冲动，初恋的甜蜜，美好的憧憬，如春藤般在这个男人心里多年蔓延滋长。现在要从他心里强行拔除，怎不令他痛彻心扉？

这是成长的痛，是青春的痛！心空，心痛，余痛或许伴随他的一生。但愿他能投入一段新感情，让时间疗愈这青春余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