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夫伸出三个手指头，有些颤抖地说道：“你们来的时候是三百二十五个，我想你们回去的时候，也是三百二十五个。”

“有的人，可能先离开登峰城了，虽说有些可惜，但至少他们活着啊，如果连我的训练都撑不住，又去拿什么保护你们自己呢，拿什么去对付瀛人呢？”

吴佩夫语重心长的话，触动了李凰飞内心深处的一抹感情。

原来，这个平时对他们几乎变态般严厉的粗鲁男人，内心却如同父亲一样，生怕他们遭受到危险。

可他从来不说，就算学生骂他怂，只会给瀛人陪笑的走狗，他也不说。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还年轻的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回家。

“呼。”李凰飞长舒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打颤，哽咽道，“老吴，对不起...”

“又没什么对不起的，你们也没有骂错啊，我就是个胆小鬼。”吴佩夫惨笑了一声，“比起老陈，我做使将，真的不够格，或许...等送完你们，我想回去了。”

李凰飞一怔，拧眉问道：“你去哪？”

吴佩夫看向窗外，叹了一声，坦然地笑着：“去战场，杀尽那些欺负人的瀛狗。”

李凰飞有些失神，看着吐出心里话的老吴，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为了他们，一直在煎熬着。

他的心中，最想做的便是杀敌，可为了保护后辈，他却做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其实，李凰飞是为北阙人伸张正义的英雄，但吴佩夫更是，他更值得被人敬仰。

原来，他真的很羡慕自己父亲李战鼎，羡慕李战鼎可以纵马沙场，保家卫国。

“老吴，你才是真英雄...”李凰飞默然。

吴佩夫轻摆手，指着窗外高大繁茂的梧桐树，说道：“看到这棵树了没？”

李凰飞寻指一瞧，看到了那颗梧桐树，点点头，有些疑惑。

“那是八年前，老陈亲手种下的。”吴佩夫负手而立，轻笑着，满是怀念。

“他种树干嘛？”李凰飞一愣。

“看来你并不懂树。”吴佩夫苦涩地一笑，“梧桐树，象征了高洁美好。当年老陈和我说，有一天，如果这个世界，能像梧桐树一样，那该多好啊。”

“当时我就嘲笑他，如果这个世界像一棵树一样，哪里够住人？老陈笑着说——这世界，早已没有人了。”吴佩夫转头看向李凰飞，问道，“知道他为何这么说吗？”

李凰飞不知道老吴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吴佩夫轻吐了一声，心酸地沉吟道：“他说，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李凰飞，这世间好多都是两只脚的魔鬼，他们早就不是人了啊。他们有了权势，就压迫穷人，不榨干穷人的最后一丝血肉，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李凰飞皱着眉，最后嘀咕道：“老吴，其实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我当然知道。”吴佩夫笑了一声，“比如你，比如太子，都是好人，但你学过染布吗？”

“什么？”

吴佩夫继续说道：“一滴清水，落到墨汁里，墨汁不会变得清澈，但一滴墨汁落到清水中，清水便不再清澈了。这世间也是如此，一旦有人作恶，没有被惩罚，那么后来的人，也会效仿，久而久之，人们便认为这种恶，是对的，这就是人性。”

李凰飞点点头，也是明白：“就像一百两一条人命？”

“是啊，你杀瀛人是一百两，瀛人杀你，也是一百两，是不是很公平，又很讽刺？”吴佩夫悲怆地问道。

“不，这并不公平，只是那圆木恶贯满盈，必须死！”李凰飞攥紧了双拳，“人命，怎么能和银子对等。”

“道理你我都明白，但登峰城内，用钱买命，很合理。”吴佩夫一摊手，惨然地笑道，“李凰飞，这世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从你一生下来，某些贵贱就存在了，人人平等...不过是高位者的高谈阔论罢了，他们真懂人间的疾苦吗？”

“老吴，这句话你错了。”李凰飞止住吴佩夫的话，凝视着他说道，“人和人，是存在平等的，即使你遭受了不公，但只要你拼尽全力，有一天你登上了高位，以往的嘲讽，都会变成谄笑的嘴脸。你弱小，便挨打；你强大，便尊贵，这很公平。”

李凰飞的儿时，饱受了欺凌，他会把柳氏、李承源治的服服帖帖，但他从来不把这种遭遇，归结于人间的恶，因为弱小只能被挨打。

就像如今的他，有了强大的资本，陶青洛也是在那时和自己有了感情，而他弱小时，几乎和青洛没有一句话的交际。

难道就说青洛是势利么？显然不是。

你只有强大起来，你想要的，才会尊你所愿。

听得李凰飞所说的人间公平，吴佩夫看向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间，随后粗狂的脸上失笑一声：“你和老陈的观点倒是很想。”

“嗯？”李凰飞挑眉，“陈将军也这么说过吗？”

“他啊，比你还心大。”吴佩夫仰头，似乎在思念老朋友，怅然地说道，“他说，这世间的善恶，就像一枚硬币啥玩意，特别的奇怪。”

“硬币？！”李凰飞双眼收缩，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你认识？”吴佩夫看了一眼李凰飞，随后走向一排书架。

他在书架中的一方古盒子中，取来里面的一枚硬币。

“就是这个。”吴佩夫递向李凰飞。

李凰飞接过这枚白亮亮的圆硬币，眼神古怪了起来，这就是一块钱的硬币啊！

难道，陈将军也是穿越而来的？

想到此，李凰飞心中更加的笃定，因为拥有人人平等，弱肉强食的现在思想，又有这现代标准的硬币，不是穿越者，还能是什么？

吴佩夫看着李凰飞古怪起来的神情，心想他应该见过，也没有多想。

指了指李凰飞手中的一元硬币，缓缓说道：“老陈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有钱的就会欺压贫穷的，有权的，就会糟践低贱的。”

“当时我很同意他的话，但他又说，再黑暗的世界，都会有光明的存在。所有，硬币才会有正反。”

随后吴佩夫从李凰飞手中接来硬币，扬手向上一抛。

啪！双手合十，将硬币合在手中。

“而决定这个世界善恶的，就是在它落地的一瞬间，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它会是正面，还是反面。”

“至于落地时，是正还是反，可以随缘等待，还可以...是我们自己，去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