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仪轻轻的拨了拨碳火，揶揄道，“静雨，你比我大，也有二十了吧，倒是我耽搁你了。”

静雨忙道，“小姐千万别说这话，我现在十分庆幸当初跟了你。小姐是一个真性情的人，我便是终身不嫁，服侍你也是心甘情愿的。”

姜令仪听了听外面的声音，说道，“你能等，陈林却等不得，静雨，我也需要一个和外院相互连接的耳目，你们跟了我一场，让我为了自己利用你们的终身大事，我委实做不到，幸而你和陈林是真心的，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伤脑筋呢？你也看到了，这府里上至老夫人，下至丫头婆子，个个等着看我的笑话，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们几个。”

静雨垂下头，脸上有些羞涩，更多的是感动，“小姐，我嫁。只是我嫁了之后，谁来帮着小姐呢？”

这时静云端了茶盏和点心过来，“我会帮着少奶奶的。”

姜令仪赞许的看着静云，“你可有信心取吴妈妈而代之。”

静云只是犹豫了一瞬，便道，“有。”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静雨在一旁目瞪口呆，忍不住摇了摇姜令仪的胳膊，“我也可以。”

姜令仪点了点她的头，“你啊，还是跟着陈林过好日子去吧。”

静雨极是不服，“小姐，等你有了孩子，我可以照顾。”

姜令仪神色暗了暗，旋即答道，“好。”

她看到徐伯卿坐过的地方留了一本书。

她记得他进来时拿了两本书，走时却只带了一本，留了一本。她现在有些明白徐伯卿的意思了，只怕这书便是他专程送过来的。

姜令仪心里一动，对着静雨道，“你去拿了过来我瞧瞧。”

静雨不认字，只是翻了几下，“小姐，还有图，您看看。”

姜令仪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本牡丹亭。

这戏姜令仪听过一出，一直没机会听完，此刻见了话本，倒是有了几分喜悦之意，情知是徐伯卿故意留下的，倒也不再讲究，而是翻开来细细的看了起来。

静雨静云只在旁边添水，拨拨火炉。

徐伯卿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静谧的情景。

他温身说道，“若是喜欢，书房里还有很多。你若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找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姜令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嗯了一声。

冬天的日头极短。

因两人是新婚，所以几个丫头服侍着二人各自梳洗后，便早早地退下了。

徐伯卿也不说什么，依旧是抱了两床棉被往软榻上一趟。

这一夜他睡得极香。仿佛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安然。

姜令仪也已经习惯了房间里多出的那一个人。她对着自己说，就当是一个摆设。

这个时候，徐老夫人却还在拉着王妈妈聊天，“你说姜丫头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呢，还是胸有成竹，居然答应的这样爽快？”

王妈妈笑道，“老夫人想多了，姜姑娘从未当过家，夫人也没有这样的经验，这可不是光天资聪颖就能会的，没有经历过，只怕第一日就要乱了阵脚。”

徐老夫人点了点头，王妈妈这话倒是没错，自古娶妻娶嫡女便是这个缘故，因为只有嫡女在家里才有参与管家的机会。

王妈妈又说道，“即便少奶奶有几分聪明，寻常时日管家倒也应付的去。只是这年节事多，采办管事的都是家生子，少奶奶如何镇得住。”说完，王妈妈小声的问道，“只是，老夫人，若是，少奶奶这回管不了，二夫人过了年又要走，难道您还来管家不成。”

徐老夫人管家，出力的都是王妈妈，不过王妈妈倒是极享受这样的结果。

徐老夫人说道，“也累不了多久了，等五月份，绣清嫁过来后，一切就会好了。”

又是碰一个杀一个，这种把戏媳妇多的家庭最常见了。

王妈妈只是心里道，“看来徐家的长媳运气都不好啊。”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来。

徐老夫人最后吩咐道，“你把账册随意整理一下，等明日他们来请安时，就拿出来，反正她也看不懂。”

王妈妈答应了。

这一夜，并没有风。

姜令仪躺在床上，只听得到徐伯卿绵长的呼吸声，这声音像是催眠曲一般，渐渐的带着姜令仪入了梦乡。

睡梦之中，她仿佛看到了静雪，满身污垢，大叫着往后退，“少爷救我。”说完便倒落在地上。

姜令仪看去，静雨早不见踪迹，地上躺着的是徐正礼，那张恶心的脸映在她眼前，姜令仪看着徐正礼紧闭着双眼，整个人摊落在地上。

姜令仪长舒一口气，她忍不住往后退，却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背影，她回过头来，却是徐伯卿。

他的眼神冷冷的，声音却带着磁性的蛊惑，“我带你走。”

他拉着她往前跑，竟然跑到了湖边，徐伯卿轻轻的把她一推，“跳下去，这样你就解脱了，我们都解脱了。”

姜令仪的脚最先触到冰冷的湖水，那寒冷痛彻心扉，她大叫道，“不，我不跳，我不要死。徐伯卿，我恨你。”

她两只手拼命的乱抓，只觉得似乎是抓到了徐伯卿的脸，一道长长的血迹触目惊心。

登时便醒了，姜令仪挣开眼睛。

徐伯卿坐在她的床边，一脸关切的看着她，他的脸上果然有一道不浅不深的印记。

姜令仪有些不自然，“是我抓的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

徐伯卿点了点头，“可是做噩梦了。”

他把床尾的被子帮姜令仪盖好，他从来不知道她睡觉这么不老实，一双脚都露在外面。

姜令仪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因为脚受了凉，这才做这样的噩梦。

她看着他脸上的红印，有些愧疚，担忧的问道，“明儿老夫人看见可怎么说？”

徐伯卿只是帮她把被子掖好，轻声说道，“能告诉我梦里你想抓的是谁？”

他的眼睛很温和，声音更温和，她没来由的脸一红，在这样特别的情况下，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本来想抓的就是他。

徐伯卿对着姜令仪的表情了然于心，他苦涩一笑，“那我也不算太亏。”

至少她还梦的到他，只要她心里还残存着他的印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