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看南朝画国娃，古萝衣上碎明霞。

而今莫共金钱斗，买却春风是此花。

洛阳的石竹名动天下，沈云潺寻来的这十株更是其中上品。

“洛阳石竹，花期短，花娇嫩，花开簇簇的时候被你这样带过来，怕是过不了几天，就会开败了...这样好的花若是败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孟娇震惊于沈云潺将洛阳石竹在簇簇花开的时候，带回来的心意，却也是真真切切哀伤于石竹过了花期之后凋零的惨淡。

沈云潺却是揽着怀中的小姑娘笑了笑，抬手示意抬着石竹花的几个人凑上前来。

“阿娇，石竹花开簇簇是盛景，你既然喜欢，我自然不可能让它只有短短花期，这几个人，都是洛阳栽培石竹最有名的花匠，他们每个人，都带来了专门培育石竹的泥土。”

沈云潺想要效仿“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但是沈大将军却也并不想落了俗套。

杨贵妃吃到的是一时的荔枝，过了那段时间就再也没了念想。

但是，沈云潺送给孟娇的，却是年年岁岁都会簇簇花开的盛景。

“洛阳石竹开在初春，凋零于春末，你这个时候送我石竹，是为了...是为了...”

“是为了送你被定格的春日盛景。”

沈云潺看着已经懂了他的心思，害羞的无以复加的小姑娘，唇角慢慢的上扬。

侥幸红梅久，不曾下枝头。

这是孟娇相隔千里为他送去的腊梅，也是她为他送上的冬日里的京城。

沈云潺赶在春末归来，送上洛阳石竹，是想送给她一个洛阳的春日。

边城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沈云潺归来，看样子还是专程为着孟小夫人的及笄大典归来的事儿，每一个前往孟家参加这场大典的人心下都有了数。

这位孟小夫人，铁定就是日后沈家的夫人了。

孟中庭原本在里头张罗着宾客，听说沈云潺亲自到访那也是面上欢喜，才刚想出去迎候，就被跟在他身边一同张罗宾客的桃杏拦住。

“老爷，这儿还有那么多客人呢，您现在出去像什么话？”

“哎~夫人这话说得，这些宾客，说穿了，加起来也都比不上沈帅尊贵，沈帅今日归京，直接就往咱们这儿来了，那我自然是要好好招待啊！”

沈云潺的到来，不说让孟家蓬荜生辉，也差不了多少了。

孟中庭是真的高兴，也想接着喝沈云潺攀谈的机会，让孟家在众人心中再上一层楼。

只是，桃杏却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沈帅劳军归来，最想见的人，老爷心中不知吗？您现在去打搅他们两个人，那不是往沈帅枪口上撞吗？依妾身看来，老爷您啊，就在这儿安安心心的招揽宾客，前头，自然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去弄。”

桃杏说得合情合理，孟中庭仔细一想也是。

沈云潺一向不爱参与这些觥筹交错，今日能过来，不管是冲着谁的面子，那都是给孟家长脸，落在旁人眼里，那就是这位沈大将军和孟家交好。

孟娇既然能哄住沈云潺，那么他是否亲自过去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还是杏儿想得周到，如此，我就不过去了，你若是觉得劳累，便到后院儿去歇着，这里总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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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助纣为虐，你不该滥杀无辜，或许你还不该做许多事，但是，我没有资格说你肮脏不堪。”

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云枫肮脏不堪，就好像当年，没有人拦住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走进那座小厢房。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你怎么想，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和你之间，只是即将要合作的关系罢了。”

明明眼中升起了希冀的光，却依然毫不犹豫的将光推离。

云枫在阴鸷与苦涩之中，还夹杂了一丝不可言说的庆幸。

庆幸，这么多年遇到的唯一一束光，没被他给弄脏。

“合作之前，我还有另一件事儿要问你。”

“关于我这个样子，还要和你表姐成亲的事儿？”

孟娇点点头，云枫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半晌之后，唇角弥散开一抹嘲讽的笑容。

“像沈云潺那种，加冠几年还没有定亲的，在大燕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的，我已经十七了，若是不能找个人定亲，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云家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我那个父亲，可不会希望这样的情形出现。”

冷不防听他提起沈云潺，孟娇还有些怔愣。

原来，沈大将军离经叛道，从这种地方就能看出端倪。

好在，孟娇的心神只不过分离片刻。

“那为什么，一定是我表姐？”

“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孟娇有些不解，云枫嘴角噙着那一抹轻蔑的笑容，缓缓的从小亭子的阴影之中走出来，慢慢的接近孟娇。

后者并没有想要躲闪的意思，云枫顿了顿，唇角的笑容不减，步子，却是停顿了下来。

“我这个样子，别说是宫里那位不许我找一个心意相通的姑娘，就算是我自己，也没那个心思，随随便便找个小门小户的姑娘结了亲，应付过去也就算了，两边儿都放心，你那个表姐，不是一心想要飞黄腾达吗？她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各取所需，云枫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各取所需这四个字。

你用我来攀龙附凤，我用你来隐藏真相。

各取所需，两不相欠，这是最好的结果。

“仅仅是，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本来，我这个未来的妻子出身应该更低一些，但是，我看中你了啊小夫人。”

当然是因为看重了孟娇，所以才会选择并不安分守己的柳韶月。

孟娇重情重义，柳韶月只要不做出什么真正让她伤心的事儿，那么，不论孟娇承认与否，她都会是她的顾忌，她的掣肘。

云枫选择柳韶月，完完全全是奔着孟娇去的。

“不娶她，你也有机会接触我，也有机会把这些事儿告诉我，寻求一个合作的机会。”

“但是那样要等好久啊小夫人，你被沈云潺看得那么紧，我要是存心接近你，必定会成为他的眼中钉，那太不保险了，相比之下，我这样接近你，不仅你的防备要低很多，就算是沈云潺，也不会太针对我。”

等的时间真的已经太久了，等的云枫几乎又要觉得恶心。

不过好在，老天爷对他还不算太坏，他等到了最佳合作对象孟娇。

“云枫，你这样，玩弄了一个姑娘的感情...”

“小夫人这话错了，我玩弄了她的感情，她不照样从我这得到了她想要的权势地位？云家二少夫人的位子，她本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但是，我给她了，这么大一个恩赐，她难道不应该给我点报酬吗？”

云枫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他这个报酬，却是要站在刀尖儿上去还的。

柳韶月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云枫走差一步，她也会跟着万劫不复。

只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嫁给云枫，成为云家的二少夫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并不打算更改。

这条路上所有的风险，她也该去承担。

“你走你自己的路，她嫁过去...你...”

“我走我自己的路，小夫人放心，只要她嫁过去安分守己，安安稳稳的做她的云二少夫人，我保证，她会衣食无忧，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话已至此，合作，达成。

云枫找到了最佳合作对象，孟娇得到了一个现在看来至关重要的证据，柳韶月实现了她想要攀龙附凤的愿望。

每个人都各取了所需，皆大欢喜。

云枫悄然离开之后，孟娇就带着已经收拾停当的柳韶月和孟媛两人回了瑞章台。

孟媛倒是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反倒是柳韶月，这回进宫，心气更胜从前。

“这是贵妃娘娘给柳小姐寻来的嬷嬷，王嬷嬷专管着教授小姐如何绣嫁衣的，另一位李嬷嬷，是专管着指点小姐礼仪的。”

安贵妃想的很是妥帖，因着柳韶月是孟娇的表姐，她爱屋及乌一般照看。

找来的嬷嬷要么是京中有名的，要么就是信得过的，总之就是百般熨帖，力求让柳韶月出嫁之前无心事烦扰。

“见过二位嬷嬷。”

“柳小姐客气了，还有这些料子呢，这都是贵妃娘娘从瑞章台的宝库里头亲自挑选的，尽供着小姐挑选。”

柳韶月欢欢喜喜的起身，看到那些上好的布料，开始还笑的粉面含春，可是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些料子的颜色，似乎，都是浅色的。

“贵妃娘娘这些料子，是否选错了？为何，都是这些浅浅的红色，嫁衣，不该是正红色的吗？”

“错不了，小姐在府中缝制的嫁衣贵妃娘娘看过了，那才是错的呢，小姐出身不高，却嫁入高门，这嫁衣的颜色，是应该区分开来的，小姐的婆家可以送正红色的嫁衣给小姐，但是小姐自己，可不能缝制正红色的嫁衣。”

一句门不当户不对，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瞬间就浇灭了柳韶月的满心欢喜。

的确，她在府中缝制嫁衣的个把月，都是比着正红色在府库里头选择的料子。

什么大红、朱红、嫣红，还有水红，越是厚重的红色，就让她越是欢喜。

可是今日，这清一色银红杏红色的料子，将她立马打回了原形。

云家高门大户，原是她不配。

还没等她积聚伤春悲秋的情绪，外头小丫鬟就匆匆跑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另一批送礼的宫人。

“奴婢见过柳小姐，这是太后娘娘那边儿派过来的人，太后娘娘说了，柳小姐嫁入云家，那就是一家人，她也给您挑好了一些料子，请您看着选用。”

柳韶月眼中复又生出了几分希冀，太后既然说他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那么，是否太后选择的料子，能够如她所愿？

后头站着的宫人微微俯身见礼，掀开托盘上的绢布，映入眼帘的，俱都是清一色的灰红。

那是，连银红也比不上的浅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