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吏和陆放下楼来的时候，楼下的气氛略有一点紧张，只比他们先抵达战场几分钟的白琮也同样困惑，那母女两个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都不说话了，表情还都严肃又哀伤。

听说今天过年啊！

陆放努力活跃气氛：“苗苗你跟伯母玩什么呢？一二三木头人？”

很可惜失败了，谭昕蕊还给他点面子，努力撑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秧苗则干脆没有理他。

大年三十照例是要守岁的，电视机里正播着《春节联欢晚会》，一片欢声笑语，衬托得现场的环境更加诡异。

期间陆放一直试图开展话题，结果秧吏一心在谭昕蕊身上，谭昕蕊一心在秧苗身上，到头来给他捧场的竟然只有白琮。

两个男人隔空对视，竟然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自从上次陆放和他开诚布公聊过一次之后，白琮对他的态度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戒备心和敌意当然还是有，但有些事基于一个前提之下，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对立感了。

白琮心里暗暗琢磨，他其实也一直没找到一个好时机好好跟秧苗聊一聊，关于陆放和他说过的那些事，有一些是迟早要求证的，而有一些……他必须提前想好办法，如果被秧苗问起，该怎么圆过去。

也许新年第一天是个好机会？

落地钟钟摆就位，电视机里穿得无比华丽得体的主持人们也开始进入倒数环节，现在整个岳城都在禁炮，白琮和秧苗今天过来的路上还有各种森林公安在执勤，要求检查车辆后备箱，排查带炮的情况，因此等到整点的时候，外面也没有特别大的动静。

秧家的管家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赶紧带人端着饺子送过来，谭昕蕊也早就准备好了红包，一个个发给大家，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其实秧吏这一点还是挺好的，家里过年离不了干活的人，也不能让他们一家分离，就干脆把他们的家里人也接了过来，这会儿大家领了红包回去一家团聚，都很开心。

白琮没想到连自己都分到了一个，可陆放比他嘴甜多了，把谭昕蕊哄得高高兴兴的，这才终于有了点过年的样子。

“苗苗，”谭昕蕊拿起最大的那个递给秧苗，“这是爸爸妈妈给你的新年红包，希望你新的一年红红火火，事业顺利，身体健康。”

像他们这么大的岁数，其实早就应该反过来给父母红包了，可秧苗一直和他们关系紧张，别说给了，每年到这时候，收红包都能大吵一架，白琮一直提心吊胆的，而陆放则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们。

谭昕蕊已经习惯了，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但流程还是得走的，祝福也必须送到。

可这一次，秧苗竟然意外地收了下来。

“新年快乐妈妈，”秧苗一反常态地上前两步拥抱住了谭昕蕊，“祝你幸福。”

这情况简直前所未有，非但谭昕蕊自己受宠若惊，连围观的三个男人也都看傻了眼。

秧吏这时候没有着急上前，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个特殊情况属于她们母女两个人，强行上去“一家团聚”极有可能造成反效果，白琮对他这个反应心里有非常大的疑惑。

这真的不像一个正常家庭该有的亲子关系，看秧吏这样，虽然是继父，但都不能单纯说他是个好父亲，简直要说他是个溺爱的父亲了，他对自己的儿子都不如对秧苗好，秧苗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弄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陆放被谭昕蕊邀请留下来住，他连意思着拒绝都没有，满口答应下来，然后就开始调戏秧苗：“怎么样？给我安排你隔壁的房间？我们师兄妹还可以进行一些有趣的小游戏。”

他这话谭昕蕊听得都直接一皱眉，秧苗非常不客气地说：“你睡哪儿我都没意见，反正我不睡这儿。”

她扭头看向白琮：“时间也不早了，师兄，我们回家吧。”

回、家，她把白琮那个小公寓，称之为“家”。

秧苗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白琮原本一直在犹豫，什么时候开口告辞比较合适，毕竟秧吏和谭昕蕊已经不年轻了，熬到这个点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放和秧苗这一来一去直接截了胡。

现在场面就很尴尬了。

谭昕蕊急急道：“怎么就要走了呢？我把你房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所有被子都换了新的，我……”

“妈妈，这是你的家，我很感谢你今晚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太让白琮难堪，但你不要认为这是你对他的施舍，”秧苗打断她，“人和人之间相处，其实都是彼此容忍的，他今晚看了你多少脸色，我全都看在眼里，他同样也是因为我才在忍受这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场面彼此应付一下就算了，何必让大家都不愉快呢？”

白琮：“……”我没觉得我在看人脸色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谭昕蕊立刻涌上一股受伤的表情，这时候秧吏就不能再继续躲着了，他上前两步拥住她，在她耳边细声安慰：“孩子大了，总归是有自己的生活的，我们做父母的要理解，也要尊重。”

今晚她肯回来吃这顿年夜饭，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秧吏其实比谭昕蕊更了解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孩，知道她有多倔强，也知道她其实内心非常善良。

而这一切秧苗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人心毕竟是肉做的，可她一直觉得，如果连她都接受了这个继父，那么她的亲生爸爸又多么可怜，又该如何自处？

迎着冬日的寒风出来，天上还在飘着细小的雪花，白琮解开自己风衣的扣子把她包裹在里面，相拥着往前走，竟然生出几分“人世孤独、与你共度”的凄凉又温馨的情绪来。

秧苗说：“你不用太感动啊，我只是利用你脱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