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下，城门之后。

冰冷的白雪染红，寒冷的冬风塞入男人伤痕累累的身躯之上，他留着络腮胡子的脸已经彻底毁容，鼻子已经彻底断裂，右边的颧骨也被打的凹陷下去。

那根铁棍明明没有携带任何利刃，却能划破自己的皮肤，让自己的肉躯如同刀割一般，掉了不少的血肉。

在这天气之下，每一次受伤那都是痛彻心扉，汤平嘴里喘着热气，目光像是屹立山巅的古鹰，身躯始终不会倒下。

在他面前的男人被斩断了右臂，腿上也被砍去了许多血肉，他的面罩不翼而飞，手里的铁棍也满是剑痕。

两人进入了一种莫名的对峙当中，因为都没有余力，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汤平的呼吸声忽然加重，他不知为何，变得目眦欲裂，身上涌出一股奇异的力量，驱使着他握紧自己手里被打断的佩剑。

他一步一步拖动自己被打断的残脚，动作缓慢且滑稽。

可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却已经彻底无法动弹，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缓步走来。

这家伙现在处于回光返照的状态，他很有可能走不到自己这里来，就会倒地而亡。

而自己的身躯还能承受，最多只是需要在床上躺个半年而已，彼时重启计划定然已经成功。

荷，荷。

不知何时，这片天地之中，只剩余汤平喘气的声音，和那一只被打的九十度弯曲的残脚，拖在雪地上刺啦刺啦的声音。

这声音十分渗人，听得手持长棍的男人身上满是鸡皮疙瘩。

还剩两米了。

汤平的眼睛忽然一模糊，似乎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坐在篝火前喝酒吹牛的几位兄弟，他们就坐在自己的身旁，手里端着一碗酒，举在头顶，朝着自己说道：“喂，就走不动了？妈的，怎么就是你小子活下来了？这要是我，站在对面那家伙肯定死了！”

坐在开口男人身旁的几位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赶紧的，把那家伙杀了，我们在这等你呢。”

那是肯定的。

汤平无法说话，埋着头颅，一步一步往前面走去。

还有一米了。

这时候，篝火全部消失，天地之间只剩下寒冻。

他好似回到了那一个冷冽的夜晚，自己的母亲泪眼摩挲，手里捧着刚刚缝好的衣物，连推带打把自己轰出了家门，指着自己的鼻子，用最狠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要去参军，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了。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你的事情，就像你父亲一样！”

可是，父亲没有完成的伟业，他没有完成的梦想，我肯定要去做啊。

汤平没有说话，又一次拖动自己的残脚，这一次，他感觉的不是自己的脚被打断了，而是有一个年纪很轻，哭成泪人的女孩抱住了自己的腿。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嘛……”

对不起，可我从小到大，见过我母亲是如何生存的，我知道她所有的痛苦，所以，我不能让你来承担，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来承担。

听说你前几年嫁人了，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但我没有脸去见你，只需要知道你过的很好，我就知足了。

哈。

汤平好像听到了一声喘息，他的目光从周围所有闪现的景象中脱离出来，他的身躯好像被万年的寒冰所禁锢，竟是一动不能，他只能死死看着前面也不能动弹的男人。

如若眼神可以杀人，他定然要把对面那人千杀万刮。

两人不过半步的距离，却像是一条永远迈步过去的鸿沟。

抱歉。

汤平在心里说道，身子朝着侧面倒去。

作为守城的人，总不能背对城墙死亡吧？

……

站在对面，手持长棍的男人心里陡然一松，那一股来自死亡的威胁终于消失，他也开始大喘气，感觉到自己手里逐渐恢复的力量，他的目光再一次变得肃杀起来，看着地面上已经死亡的男人。

他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缓步走到男人的身前，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抬起自己的钢铁长棍，瞄准的是对方的头颅。

嗖！

男人将手里的长棍狠狠砸了下去，目眦欲裂地望着对方即将被打的四分五裂的头颅，嘴角居然咧了起来。

铛！

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不知何时，一位穿着白色重型铠甲，戴着头盔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前，手里拿着一柄粗长的长枪，枪尖上满是血液，还冒着腾腾热气。

手持铁棍的男人忽然一愣，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男人，长出一口气，脚步略微往后倒退一步，抬起自己仅剩的一只手，似乎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戴着头盔的男人似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杀气，其的目光在地上扫了一眼，看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男人。

后者的眼神里，充斥着不甘，又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手里断裂的佩剑被死死握着，身上还留着热血。

呜呜！

带着劲风的铁棍敲了下来，秦历抬起自己的长枪，同样以单手持枪，直接将沉重的铁棍掀翻，随后照前一刺，冰冷的长枪捅入对方的胸膛当中，不仅如此，在头盔的缝隙当中闪过一丝精光，那空中的长枪顿时变得无比之快，带着无数道残影，枪尖在空中接住雪花，全部透入男人的身躯当中。

嗖嗖嗖嗖！

枪尖不断捅入对方的身躯当中，直接把其身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筛子，看着血液染湿大地，在空中飘扬的长枪才止住进攻。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带着眼镜的秋站在秦历的身旁。

后者闭上眼睛，说道：“有救么？”

“没有。”

唉。

空气中出现一声叹息，秦历蹲在汤平身前，他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的，现在城墙的楼梯上正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无启国的士兵们发动了最后一次冲击，拥有滑翔翼的士兵也全部到达，对方的人数又增添了三百余人。

他伸出手，盖上男人的眼睛，说道：“我会守住的。”

说完，他提起自己的长枪，转身就走。

在后者闭眼之前，两道雪花飘入他的眼中，尚有余热的眼眸里，有道液体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