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五千年
作者:张东楼 | 分类:奇幻 | 字数:11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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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死别
学山迎来了一场轰动,起因是扶苏在学山上唯一还保持着空旷的山顶张贴了一张告示。告示写在一张完整的兽皮上,占了很大的地方。下面还叩着十一块大印留下的印章。
第一阎君之印,第二阎君之印…..一直到第十四阎君之印。没有第三、第四和第八。地府所有在任的阎君都在上面盖了自己的印,这是地府从未有过的事情。
通常地府的公文上只会盖其中一位阎君的印章,证明已经过阎君殿审核,从未有多位阎君同时加印的时候。可见学馆的事在阎君殿所受到的重视程度。
刘恒那里也很轰动,怀城在犯官的事件中也被揪出了几十个官吏,为此被我亲自发文训诫。如今学馆的制度要在他的辖区寻一处县城试行,对他来说,也是件很大的事。
亲自带着邓通四处巡视,最终敲定了一座距离怀城很近的县城、象县。象县的县令是个清官,以前是在判官府做判官的,后来申请调出来任职,才被安置到象县来做县令。
象县距离怀城只有十里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现场。刘恒这次真的很小心,从太尉府那里,通过周昌的太尉大印调动了地府最能打的军队,安插在象县的各个角落,防备诸子和门生们捅出什么岔子。
诸子们的阵仗很大,每人十辆大车,用老牛拉着,车上全是书。门生们在牛车的后面用力的推着,给老牛省些力气。
象县的路被堵死了,从东门一路堵到西门。象县的县令看的有些呆,被随从捅了两下,才反应过来,引着诸子到新修建的学馆去。
有些不好意思的介绍了一下学馆的布置,按照诸子们的阵势,学馆显得太小了一些,不说放不放的下如此多的门徒,就算是这些牛车都挤不下。
诸子们倒是不太在乎这些小节,诸子的门生们也不在乎。学馆的周边被搭满了帐篷,架起了简易的灶台。如此多的鬼一起开饭,倒是蔚为壮观。
学馆的正门口竖起了几十面大旗,旗上分别绣着儒、道、墨、法…..等学派的名称。
庄子这个阎君亲自跑去为道家站台,从成为阎君起,他在阎君殿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低头干活,如今有能跑出来的机会,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而且他不太放心列子,列子实在太能拉仇恨了,和其他学派有不少的争端。
学馆成立的消息在一日之内传遍了象县,诸子亲自莅临震撼了整个怀州,各个郡县都有慕名而来的鬼。大字不识的百姓也都纷纷过来求学。
楚昭和容容也去了,他们在地府的日子过得和人间没什么差别,只是更加圆满一些。容容的父亲苏威在前两年投了胎,他们却未觉得有什么可难过的。回到人间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情,生总比死更好,他们全家都是这么想的,地府的众鬼也是这么想的。
地府再像人间,也不会成为第二个人间。地府就是地府,死后的世界,充满了伤感和哀怨。
容容是我和妲己的干女儿这件事,并没有被大肆的宣扬,因此她和楚昭也只能在众多的鬼之后排队。道家大旗下面排着的鬼有点多,庄子身为阎君,所拥有的号召力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姬昌有些茫然的站在学馆门口,看着诸子的大旗下聚集了许多的鬼魂。他也接到了学馆成立的通知,被要求来传道授业。只是他搞不清楚自己算是哪个学派的,说是道家,他只研究八卦易理,儒家很尊崇他,可他对儒家的理念又不是很了解。
荀子悄悄的走过来,道:“文王若是不知如何是好,不如立一面周字大旗,管他什么学派之别。”
姬昌豁然开朗,对着荀子拱了拱手,荀子匆忙的还礼。起身的时候姬昌看到了荀子的大旗,“儒法皆存”,这字有点多,口气也有点大。
荀子却不觉得有什么,朝着隔壁的吕不韦努了努嘴,姬昌看过去。
“兼儒墨,合名法。千金一字,唯我吕览。”
得,这比荀子的口气还大。姬昌还是找出了一面大旗,在上面写了“八卦易理”四个简单的大字。
学馆最热闹的时候,范蠡带着西施回来了,玉鼎远远的看见范蠡就从位子上跳下来,把放在角落里的水桶拎起来,钓竿扛在肩上,一跳一跳的跑了。
最近的工作太多,他迫切的需要钓个鱼放松一下。
范蠡的神情不是太好,西施的脸上却泛着红光。泛舟西湖上,与君赏落阳。这个可怜的女子已是分外的满足,发自内心的微笑充满了喜悦的味道。
“我要送她去轮回。”范蠡在阎君殿扔下这样一句话。
阎君们都没有任何意见,西施为了他做了这么多的事,范蠡送她也是应有之意。
范蠡没有飞行,只是拉着西施的手,一步一步的走。一个时辰的路被他们从中午走到了傍晚,孟婆站在奈何桥的中间,望着这位堪称奇才的的阎君,和能使鱼儿都自惭形秽的女子,许久不曾有过波动的内心也有些伤感起来。
人间流传着一首刘彻统治时期的歌谣。“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孰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比起那位李夫人,西施更当得起这首歌谣。人间至今还有许多女子在学她捧心,却没人理解她心痛时的痛苦与难过。
范蠡觉得自己懂了,情真的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喜悦与痛苦都在他的心里翻腾。
孟婆第一发现,自己端汤的手竟然有了一丝颤抖,这是无数岁月里都不曾发生过的事。
西施感谢的对孟婆笑了笑,结果汤碗。又转身看向范蠡。
“少伯,我要走了,你能抱抱我么?”
范蠡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水,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西施。西施轻轻的为他擦去眼泪,把头放在他的肩上。
世上最惹人伤心的莫过于离别,最痛苦的离别莫过于生离死别。一个留在地府,一个投胎转世,何尝不是另一种生离死别。
西施轻轻的推开范蠡,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吻上去。范蠡再次抱住她,死死的不肯松手。
西施还是推开了他,带着满面的泪水。
“少伯,我再回来的时候,你会记得我么?”
范蠡轻轻的点头,悲伤一如天边的明月。与卿离别后,月归人不归,待卿归来时,何以还卿意。
西施还是饮了孟婆汤,原本哀伤的眼神渐渐变的清澈,那是赤子的眼眸,不含任何一丝杂质。
范蠡痛苦的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夷光,我有负于你啊!”
这呐喊撕心裂肺,惹得奈何桥上来往的鬼都不由的回头望去,试图望到发出这声呐喊的人。
老四和妇好抱的更紧了,五百年换三世,他们不后悔。
西施也回了回头,看到痛苦的范蠡有些疑惑。她已记不得他了,她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纯真而美丽,然后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入轮回里。
范蠡在奈何桥上哭了整整七个日夜,泪水浸湿了整座奈何桥,忘川因他的悲伤,河水上涨了三寸。忘川河畔,皆是哭泣之鬼。
老大去了,很快又回来。范蠡此刻就像是一块木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老二去了,带着满脸的淤青。他试图强行把范蠡带回来,却不敢太过用力,因此遭到了范蠡的回击,被打的很惨。
老七也去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往范蠡身前放了一坛杜康珍藏了五十年的好酒。陪范蠡在桥上坐了三天,范蠡还是一动不动,老七也只能回来。
我去的时候,是夜半的子时。奈何桥上已没有多少鬼,孟婆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她已好多年没有休息过,却从来不曾说过一句疲惫的话。
范蠡依旧蹲在地上,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逝者不可追,来者何处归。休说伤心话,片叶回不回。”
范蠡终于有了一丝动作,他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七留下的酒。
我拍开酒坛的泥封,把酒递给他。道:“喝吧,总要醉过一次,才能更清醒一些。”
范蠡呆呆的接过酒坛,有些茫然。
“夷光为了我,舍弃了大好的青春。若不是我找到她,她就会不去吴王宫,也就不会在灭吴后被勾践强迫,也就不会自杀,更不会在地府忍受地狱的煎熬。她全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啊!”
我看了看忘川河,还见得到老四和妇好在彼此相拥。摇摇头,情这个字,我也不懂,自然也无法给范蠡解答。
留范蠡一个人在桥上,我独自一人走在忘川的河畔,也不去看老四,只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范蠡、西施。范少伯、施夷光。谁是谁的留恋,谁是谁的不舍?我又留恋着什么,又不舍着什么?我是大罗金仙,是地府的阎君,我不该去想那么多的事情。我该心如止水,不悲不喜的。
我就这样在忘川河畔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听着平静的水流。这世间的道理如此清晰,这万物的关系如此有序。为什么偏偏要掺杂一个情字在里头呢?
等我入定醒来,身上已多了一件长长的外袍,妲己在我旁边坐着,双手抱着双腿,头埋在膝盖上,发出轻轻的鼾声。
苦笑了一声,没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把衣服给她披回去。低头忘了一眼忘川河,河里竟多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游鱼,这鱼长的有三尺长,全身闪耀着银光。
捉来一条,施一个燃火的法术。阵阵的鱼香传了出去,妲己的鼻子动了动,从梦乡醒来。
“君上在烤鱼吃么?闻着好香啊!”
我点了点头,笑着把鱼分一半给她。
她咬了一口,很是欢喜。脸色又突然间变的难看,但还是把鱼肉咽了下去。
“这鱼好奇怪,入口的时候香气怡人,嚼碎了之后又苦涩难言,最后咽下去的时候又甜又苦。”
我尝了一下,果然如她说的那般。
这滋味,多像所谓的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