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老满是沧桑岁月浸泡过的菊花脸，扬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直视颜妩的双眼。

“五殿，似乎并不乐意，那位青年人成为下一任界使。”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苍老的声线，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谢七瞄了瞄自家老板，陷入一阵沉默。

范八是个没智商的，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

崔宇，冷漠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是尽职的站在身后，不言不语。

颜妩凌厉的眸子，像利爪一样，投向对面的老人。

“有没有人警告过你，我，很不好惹！”

她是不是平淡太久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那些她的辉煌过去。

费老佝偻的脊背，一震。

“五殿，息怒——”老人家叹息。

“您应该知道，界使，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没有，您也没有，他也没有。”

老人的眸子里，一片晦暗，尽管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那又怎么样！进了我了凡居，他就已经不再是普通人，而是——”

颜妩啪的一声，放下脚，站起身：“我的人！”

范八和谢七的虎躯具是一怔。

他们的那个老板，忽然回来了！！超A，超帅的那个！！

当年，她也是这么嚣张的，把他们带回来的。

崔宇一双墨色的眸子里，显然也是出现了一阵恍惚。

这人，这句“我的人”，莫名的让人怀念，亘古久远——

费老再一次叹气，佝偻的身躯，从沙发上起身，然后，单膝跪地，虔诚的低下他的头颅。

“五殿，作为界使，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若是可以，他这三百年来的不死之身，他还真不想要。

“他依旧是了凡居的人，只要顺带履行下界使的责任，就好——”

退而求其次，看来他要是不退，这人怕是要不走的。

“说了这么半天，你不就是想解脱？”

颜妩有什么不知道的，一眼望去，费老头的心颤了颤。

被说中了心思，他倒是不害怕，只是那两个字，戳中了他的心底最深处。

费老头单膝跪地，抬头苦笑：“是啊，想解脱了，我，熬不下去了——”

说的很无奈，很揪心，那苍老的容颜，有的只是“不想活了”。

颜妩一时默了，她没想到费老头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那一抹笑，真难看，现在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做那样的选择。

“若知今日，何必当初——”颜妩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看着身后的谢七、范八和崔宇。

“连门都守不住了？什么都能直接冲到我的脸上了？”

超凶的颜老板上线，一双没有温度的眸子，扫着三个人。

三人心下一怔，连带着崔宇，齐齐三人，单膝跪地。

谢七：今日的老板，不太寻常，好像那几千年前的还没失忆的时候——

范八：眼前的老板，太火爆了，这种令人害怕的气场，太像当年了——

崔宇：这，才是你——

费老低着的眸子，闪了闪，他没见过这么霸气的五殿。

这三百年来，她总是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游走两界。

作为界使，他们自然是避免不了的要打交道，每一次她就跟没心一样，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今日这是怎么了？

太不像她了，难道是因为那个年轻人——

“再有下次，都给我滚回阴司冥殿，我的身边，不需要无用之人——”

用着平淡的声线，说着无情的话，也不知道颜妩是怎么办到的。

谢七、范八、崔宇的头一低再低，若是他们有心脏的话，一定会一颤再颤。

颜妩为什么突然这么霸气嚣张？

忘了？

她刚刚翻阅了她一万年的记忆库，那里面的记忆球，记着的事情不少，自然有很多，当年她嚣张的做事风格。

包括，关于谢七、范八和崔宇的事情，她现在都一清二楚。

她本意是，没心没肺的过着，拉到了。

可如今，不想找事儿，事儿却总围绕着她，那就不能再用这么软绵绵的性子。

转性的契机，便是那正在炉火上炙烤着的黑冥令。

不管不顾的冲撞了她。

若是几日前的颜妩，她还真不一定介意。

可今天的颜妩，被宁辞气到了，又知道了不少事情，她存在的隐秘，一桩桩事情，都让她很烦躁。

“是——”

崔宇先回应出声，随后是谢七和范八。

“是——”

“本君不会拦你，费老头，宁辞是本君要保的人，我应了他一世无忧，你看着办——”

颜妩侧了侧脸，余光扫向身后跪地的佝偻身躯。

“......”费老头觉得，您这说的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前面说着不拦，后面又说保他一世无忧，TM玩人呢——

不知道界使这玩意，是个找不到下任就不能死的高危职业啊——

“他是被选中的下任，老朽也无他法，这是使命。”

费老头回想起，自己最初被黑冥令选中的时候，他也是迷茫的，甚至抗拒的。

三百年里，他看过太多的生死，执行了太多的任务后，发现，生命很描写，甚至很脆弱。

直到多年后，他才堪堪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相遇，每一个结局都是被写好的曲目。

他们所有人不过只是被命运摆弄的傀儡。

有些事是被注定好的。

所谓的那些挣扎、努力，其实，在某些特殊的条件下，压根是没用的。

三百年里，他也想过死，看着那些自己爱着的人，爱着自己的人，一个个消失在世间，转世后，与自己陌路，那种心情很复杂。

却也极为痛苦。

这都是因果。

楼上的年轻人，既然会被黑冥令选中，自然有他的因果，五殿如此抗拒，约莫是知道这其中的牵扯。

哀莫大于心死，费老还记得上一任界使将黑冥令传给自己的时候，那一抹灿若星辰的笑。

还有那句：“终于解脱了——”

到如今都深深的刻在他的记忆里。

“五殿，您明明知道，他拒绝不了，您又何必如此呢——”

费老一而再，再而三的叹息，明明知道不可为，还非要拦着。

颜妩没说话，她自然知道，拒绝不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恼怒。

到底是气宁辞，还是气自己，又或者是气黑冥令。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怎的就选了她身边的这个凡人。

大道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空乏其身，饿其体肤。

宁辞的命途还真是合了这些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