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来通知博衍夏教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今日的南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惹得人心也有些彷徨起来，路人撑起伞慢慢地往前走，没有带伞的人，站在屋檐下，有些颇为年轻的孩子，则是拿着书盖在头顶上，一头扎进了大雨中。

空中忽然滚过一道闷雷，轰隆一声，炸开来，犹如烟花爆破的一瞬间，光影四射，雷电伴随着闪电，划破了傍晚的天空。

原本应该是淡橘色的晚霞，如今早已被替换成了灰压压的一片，云朵像是千斤重，直直地往下压着，犹如压在人胸口上的大石头，让人感受到了一股窒息。

ICU外面的窗户也被拉上了，但是透明的窗户，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象，南城鲜少有这样黑暗的天气，更多时候都是天朗气清的，白色的云朵慵懒地飘荡在冰蓝色的天空之中，宛如鄂霍茨克海上的浮冰点缀着空中。

唐橘和夏佳筝站在外面，博衍扶着她，原本细小的身子如今更是单薄的可怜，他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够安静地看着。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垂着脑袋。

唐橘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的医生，地中海的头发已经是变得鬓白，却依旧站在了他们的前面，她知道有些事情尽力了，无力回天，不能怨谁。

夏夫人则是痛恨自己，一直默默的做着不做声，那双眼眸里透露出来的自责，如同源源不断喷涌着的泉水一样，难以掩饰。

夏雨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

夏夫人的面前递上来了一张纸巾，顺着视线往上看，是容楚的。

容楚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一改以往的黑色冷酷风格，显得有些文静，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隐含着一点同情，也带着一点担心。

夏夫人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接过来，她和这个女人，确实不大熟悉，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见过。

夏雨行也是充满疑惑的看着他，眼里的狐疑一点也不加掩饰，倒是身侧的顾廷君，坐着轮椅，慢慢地让自己滑到他们的面前。

博衍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视线，修长的身子翩然转过身来，看着他，明显有些诧异，顾廷君会来这里，也是他意料之外的，尽管和博衍是很好的朋友，但和夏教授的关系，也没有到这么好的地步。

顾廷君微微颔首，说道，“夏夫人。”

“你是？”夏夫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对面前地这个坐着轮椅地男人，有些陌生。

顾廷君穿着黑色地衬衫，领口微微裸露出来，显出了他白皙地胸膛，性感地喉结明显，那完美地侧颜，像是精心计算过地比例一样，恰到好处，完美到无懈可击。

“我是顾廷君。”

顾廷君话音刚落，夏夫人却是一头雾水，她实在是想不起来，顾廷君到底是谁，也许曾经有见过，可是也不记得了。

年纪大了，确实容易健忘。

可是不等两人寒暄这么多，医生已经打断了他们，“你们进去吧，一个一个进去。”

至于按照什么样的顺序，已经是无所谓了，可是夏教授唯一指名见的，就是博衍和唐橘。

医生拦着夏夫人，说到，“夏教授想先见唐橘和博衍。”

夏夫人愣了一下，可是一点儿也都不恼怒，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夏教授最放心不下的，确实就是唐橘了，自己怎么样的，夏教授也一一交代好了，她知道这些天，夏教授半夜不睡，是为了什么。

他们夫妻几十年，如果连这点默契都没有的话，也真的妄为几十年的夫妻了。

唐橘和博衍走进去的时候，室内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唐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黑暗的ICU里面，没有什么灯光，只有些仪器的光芒，淡淡的，也不能看清楚些什么。

夏教授看到他来了，无力的手缓缓地抬起来，呼吸机上着，让他说话有些困难。

可是也不难分辨出他的嘴型，“博、博衍。”

他的第一句话，喊得是他。

唐橘听见他无力的声音，如同棉花一样，轻飘飘的，也如浮萍一样，一点重力的支撑点都没有，就忍不住想哭。

一周前，夏教授还是那么的中气十足，那么的精神抖擞，可是只是过了短短地一周，就有这种让人难过地疾病。

无法治疗，尽管是集齐了世界上所有最着名最厉害地医生，也无力回天。

有的时候人命，真是一点都不坚强。

唐橘紧紧的咬着唇，鼻尖已经泛起了浓浓的酸气，胸腔里只觉得有什么在压着她一样，喘不过气来，她拼命地拽着博衍地衣服，有些想哭。

眼眶里地眼泪不断地打转着，迟迟不可落下来，一直到他开口说话地第二句话，唐橘地眼泪就像是掉了线的珍珠项链，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止不住，也收不回来。

夏教授重重的喘着气，“照顾好唐橘，求求你。”

在生命地最后一刻，夏教授的话，却是这一句，求求你，高高在上的夏教授，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值得他哀求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可是唐橘，也是一个例外，他最爱的外孙女，他宝贝女儿的宝贝，是他这辈子，都最放心不下的啊！

他紧紧地握着博衍地手，博衍害怕他抓不着，连忙跪了下来，伸出了自己的手，“夏教授，我会的。”

他得到了博衍的回答，像是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一般，深深凹进去的眼窝，瞳孔逐渐地涣散，像是神识逐渐飘离了人体一样。

他的手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握紧他们了，可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给予他们回应，唐橘跪下来，紧紧地拽着夏教授的手。

“外公！”

夏教授努力地转动眼珠子，将视线落在自己地外孙女身上。

她是他这辈子，都最放不下的人啊，他离开了，她以后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他一点都猜不到，她会不会饿着，冻着，会不会让人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