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预料的一样，一进地藏禅院，马上就有两个罗汉闪了出来。

“两位尊者，哪里来呀？”

迦叶皱眉道：“看你们的着装，已经是罗汉了，没上过须弥山吗？”

“对不起两位，我们是新晋罗汉，前天来的法旨，还没机会上须弥山呢！”两个罗汉轻佻地打量了一下两人，傲慢道：“如今佛国正动员东进，两位均是尊者，就不想前往东方世界，谋一份进阶的机会吗？”

阿傩皱眉道：“佛祖进入不亡戒兜法宫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佛祖灌顶加持，你们如何三天前进阶罗汉的？”

“谁说进阶罗汉，就一定要佛祖灌顶加持了？”

“历来的规矩如此！”

“呵呵，历来的未必就是规矩。”两个罗汉正色道：“佛祖是佛，弥陀不是佛吗？燃灯、弥勒不是佛吗？既然有大佛灌顶就能进阶，何须得要等到如来佛祖？你们也知道，佛祖进入了不亡戒兜法宫，难道他在不亡戒兜法宫期间，整个佛国都要为之停止一切活动吗？”

阿傩还要开口，迦叶一摆手，摇摇头道：“这么说来，两位也是遮天山僧人出身了？”

“那是当然。”两个罗汉正色道：“我们是弥陀的再传弟子，原是遮天山的护院，如今奉命驻防地藏禅院。”

迦叶苦笑一声，心道，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遮天山的护院都要成为罗汉了。

“对了，你们二位还没说你们是什么人呢？”

阿傩毫不犹豫就要开口，迦叶却抢先道：“我们两位，就是普通的两个小尊者，乃是受文殊大士指点，前来朝地藏王菩萨拜学法华经的。还请两位罗行格方便，让我们进去一趟。”

“找地藏学经？”两个罗汉顿时鄙夷一笑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地藏有诋戒律，已经被禁足了吗？”

“知道，知道！”

“既然知道，还上门来？这就好比是一只烂袜子，都发馊了，别人都绕着走，你们还要上门来闻一闻，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烂袜子？那可是妙觉菩萨，你们……”阿傩义愤填膺，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也可以成为罗汉。

迦叶赶紧一笑道：“两位，你们说的这些，我们不懂。我们就是单纯的修习佛法，对我们来说，哪像你们这般幸运，有机会进阶罗汉啊。所以，我们心中只想学经。”

对方听了这话，颇为受用，一摆手道：“也是，我们可是遮天山出身，你们拿什么比啊。行了，进去吧，快点出来，免得让我们难做。”

两人进了禅院，阿傩便忍不住抱怨道：“弥陀未免手伸的太长了吧。”

迦叶道：“可能我们都疏忽了一点，人家才是极乐世界的教主。”

“可也别忘了，是先有佛陀，后有极乐，这极乐世界也是佛陀给的！”阿傩道：“我等都是出家人，若是如此功利，恐怕佛国离法灭也不远了。”

迦叶赶紧道：“这种话，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随意和别人说。毕竟，师尊不在，你我两个蟑螂老鼠都算不上。”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禅院。

诺大的地藏禅院，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妙觉菩萨的道场。”迦叶喃喃道：“地藏在东土普渡这么多年，给佛国营造了何等名声？如今这样对待他，这是我们佛国的耻辱。”

阿傩道：“谁说不是啊。我也不明白，师尊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地藏曾经多少次前往须弥山求见，都不得一窥他老人家的尊荣。可能也是失望了吧，最后一次觐见归来，地藏就把所有禅院的弟子遣散了……”

两人喃喃低语着进了大殿。

可容纳上万人的大殿里，只有油灯三盏，一个孤独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跪在高坛之前，背光散落周围，萦绕着点点火虫。这个人太弱小了，和周围殷红色的大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这人也足够强大，整个大殿的风都为他停歇了下来。

高坛上，三尊大佛雄然而立。

只不过，均背身朝外，脸被遮了去。

阿傩见状，有心劝阻，毕竟，此乃不敬，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正所谓，不平则鸣，如今佛陀们的所作所为，实属昏聩，又如何让地藏平息内心的愤怒呢。

“大地藏王菩萨，迦叶阿傩有理了！”两人深深一拜。

地藏缓缓转过身，微微颔首道：“两位尊者，怎么有心来我禅院？”

迦叶看地藏面前并无木鱼，手中也没串珠，却只拿了自己的法器宝珠。

“菩萨没有念经？”

地藏淡淡道：“佛不明目，我念经何用，我是在自我反省和忏悔。”

“反省和忏悔？”

“是的，反省我的无能之过，忏悔我的迁就之罪。”

“菩萨空在这里伤身，恐怕都是徒劳。”迦叶道：“既然佛祖入了不亡戒兜法宫，众佛又默许僧众入东土，菩萨何不前往？”

“脸呢？”地藏一笑道：“到今日之地步，我有和脸目再回东土？我告诉那些被我渡化的厉鬼，我都是骗你们的，世间根本没有真善苦渡？告诉罗卜，二十万僧兵，都是吃斋念佛去的？告诉阴阳两界千万僧众，你们所信奉的禅宗、地藏法门都是佛国内部钉上了小众、外道标签的假佛教？”

“菩萨，您又何必自责呢，您在东土的千年造化，佛国上下都看在眼里，只是如今邪风突起，一时乌云遮日而已。我相信，师尊一定有开眼的时候，这世道也定会有拨云见日那天。”迦叶沉默稍臾，低声道：“我此番东去九华山，本是为一条乱世的狂蟒而去，却……却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请菩萨珍重。您那贴身胁侍的首座僧闵公……元灭了。”

地藏顿时一怔，双手低垂，坐下莲台失色，周身地面霎时间，皴裂出几十道内力所伤的大纹……

此番让闵公回东土，主要意思自然是护送谛听和小巴东去，实际上，也是想让闵公离开自己，离开旋涡的中心。可万万没想到，这样反倒是让闵公死在了东方……

地藏闭上眼，悲从心头生。

“敢问尊者，家徒闵公他是如何……”

“我去的时候，闵公大和尚早就已经正果寂灭了。我只看见，那静修洞里一片狼藉，石壁上尚有几道内力所伤的痕迹，其中有两道掌印我认得，一招是地藏法门的大般若印，另一招则是密宗的佛问伽蓝。我怀疑……”

“是他？”地藏突然睁开眼，悲转大恨，手掌一个力道，那枚跟了他无数年的宝珠就被捏了个粉碎。

他清楚，能使用大般若印的，一定是地藏法门的人，而能使用佛问伽蓝这种深层次密宗术法的地藏法门的人呢，就不超过三个。他自己是一个，闵公是一个，除此之外，只能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道明。

“竖子道明，我必力斩于你！”地藏猛然站起身怒道：“不清理门户，除此祸患，我与魔鬼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