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踏上了熟悉的小径，那是回廊尽头的一处幽静之所，很快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扉，一个窈窕的身影倚在石桌旁，她心里一颤，一股酸意涌上心头，连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热。

石桌旁的女子侧过身来，清丽的面庞带着几分幽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向门口的“访客”。姬瑶有些发呆，眼前的面容是熟悉的，看起来这张面容似与这周遭的景致融为了一体，无比的协调，却始终难以与她记忆深处的面孔重合。她擦了擦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在这里还适应吧？”

清乐初时见她有些怔愣，旋即想起此前种种，原来她也是魔界之人。见清乐半晌没说话，姬瑶走到近前，说到：“我是备启的女儿，我叫姬瑶。”清乐眉头微皱，原来如此，可马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备启的女儿？备启说那人是他的妻子，莫非……莫非……姬瑶是那人的女儿，怪不得如此绝色，怪不得君上对她不一般，看她的时候眼中盛满了温柔……

想着，清乐心里有些懊恼，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自己只不过是个后知后觉的不重要的人罢了。姬瑶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瞬间低落下去的神情，眼珠转了转，似乎猜到了她所想，心里叹口气说到：“风谨心中所爱是我的小姨，她也叫倾月。”见清乐依然有些不解，她继续说到：“我母亲叫凤虞，是倾月的姐姐，狐族的大公主，只可惜因病早逝，后来小姨才嫁给父君的。”

清乐从没听说过妖界之外的事情，更不了解过去的人和事，此番听姬瑶说来，对她产生了几分同情，见她目光有些闪烁，姬瑶心里微动：“可是后来，小姨也死了……”清乐听到这里莫名有些心酸，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姬瑶放在桌上的手，不知怎地，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在没有了母亲之后，孤独可怜地生活在偌大的九黎宫中，似乎还看到了眼前的姬瑶在无人处哀哀哭泣，缅怀自己的亲人。

姬瑶眼睛一亮，定定地望着清乐，许久，她才说到：“我很怕再被抛下，不如，清乐你以后一直在这里陪我吧。”清乐险些脱口答应，只是她心头仍有疑惑：“此前你不是对我存有敌意？”姬瑶低头苦笑一声：“此前我对你存有敌意、设计害你，一方面是认为风谨‘移情别恋’，另一方面是为了完成父君的计划。”“计划？”清乐有些不解。“嗯，风谨并不知小姨已逝，父君的计划中，她是一个重要的引子，无论是我的出现，抑或是许诺风谨的相见，都是为了转移风谨的注意力，最终是为了救出外公。”

清乐听了姬瑶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作何滋味，姬瑶竟曾认为风谨自倾月身上移情至自己，如此说来，确实她对自己的敌意并非莫名，可是，现在呢，她如此亲切地来到自己面前，挽留自己，跟自己解释一切，是因为她笃定风谨心里依然只有那人么？她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留下吧，父君和我都会对你好的。”姬瑶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清乐的手，她的手有些微凉，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姬瑶想有些事情可能需要她自己单独梳理一下，她会想通的，也终会留下的，或许，上天注定，她就是属于这里的，兜兜转转……“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清乐抽回了手，淡淡地说，姬瑶点了点头，来日方长，今日便先回去了。

梅华心口似被重剑穿透，他张了张口，却讷讷地出不来声音，是啊，她死了，他似乎回到了几百年前的那个普通的下午，那般地绝望，冷意如潮水般蔓延他的全身，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死了，她就是在他的臂弯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此时，他又能够说什么呢？也许，说什么都是徒劳。

风谨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只是冰寒冷漠，他的声音更冷：“表哥知道。”梅华无力地点点头。“为何骗我？”风谨的声音冷意十足，竟像利刃一般刮在梅华的身上。

“对不起”梅华喉头哽咽着，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多少个日夜他忍受着这般煎熬，他无数次地设想过，风谨知道后会如何，可是他不能说，因为说不得。

“吧嗒”一颗小石子砸在石桌上，不知坐了多久的清乐缓过神来。在魔界的第二天，除了发呆还是发呆，她总是觉得脑中浑浑噩噩的，好些事情想不明白，有些东西似乎一闪而过，但是抓不住，也串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要何去何从，只能枯坐在这里等待着一天的天光消逝，夜晚来临就好了，她就可以沉沉睡去，摆脱这无尽的烦恼。

可就在暮色来临之前，她凝滞的思绪被这颗小石子搅乱，白玉般的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子，正乖巧地躺在石桌中央，她皱了皱眉，向周围看去，是风么？竟可以吹动这样一颗石子，啪嗒落下？

“发什么呆啊，想我呢么？”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促狭的声音响了起来，清乐被惊得一下子从石凳上弹了起来。“太激动了吧你也？”俊美的红发青年悠悠然地抱着手臂出现在她的面前。清乐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应然？你回来了？”男子撇了撇嘴：“哼，还知道我啊，这么久，出了这么多事，都不用龙鳞给我传信呢？”清乐见真是他，心里激动起来，见他有些嗔怪，连忙解释道：“你不是回神界进境？怎好打扰？”

“哼”应然轻哼道：“就是敷衍我，你总是不会想起我来，却宁可在风谨那里受折磨。”清乐想起来这段时间的种种，有些心虚，低下头去。“你居然还跟备启回来？他又是什么好货色么？”应然有些不屑地看看周围。

清乐更加心虚：“没……我也在想走呢，不是跟着回来，是当时……”她想起风谨绝情的眼神，想着他的不信任，又想着他为见那个人而急迫的样子，心里一阵疼痛：“我……我不知道要何去何从，迷迷糊糊就跟着大叔回来了。”

应然无奈地一屁股坐下：“好吧好吧，就知道你还是呆傻的，跟我走吧，去擎苍山，以后我们在那开开心心过我们的日子。”话虽听起来不太经意，可应然眼中的一丝紧张却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完，他便支起耳朵等待她的回复，眼眸却是低垂下去不敢看她的神情，生怕她拒绝。

清乐真正思忖了一下，离开风谨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可这里终究是魔界，自己留在这里不像话，倒不如跟应然离开，可是……会那么顺利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清乐见应然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心里是有着几分感动的，但又想想他匆匆赶来，也不知道是否顺利进境：“你进境了么？”应然弯弯嘴角：“当然进境了，小爷是谁？应龙之后，我可是神族，修炼多年，自然一朝进境了。”看了看她有些憋笑的表情，他捋捋发帘：“龙鳞在你这里，我自然知道你在何处，自神界回来就来了，再说……”清乐疑惑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道：“妖界的明音去找我们，自然知道了你这边发生的事情。”

“明音……”清乐想起来好像明音是一直没有在。“走吧”应然站起身，迫不及待要离开九黎宫，魔界这个破地方他才不想来呢，六界里，他最讨厌魔界了，尤其讨厌备启。清乐没有犹豫，打算随他离去，突然想到：“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就这样走了，不需要跟大叔告别么？”

应然嗤了一声：“神族进境到幻景天，相当于妖界的破神境，之后便可施隐身法，小爷来去还需要知会谁么？”清乐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备启一声，毕竟自己是被“请”来的又不是被“拘”来的，光明正大的来，不能偷偷摸摸地走，这也确实不是一个“贵客”该干的事儿，他还会阻拦自己不成？想到这里，她跟应然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应然见她坚持，倒也无所谓，看来离开是要麻烦点，不过魔界还能拦住他不成？便大喇喇地随着清乐去见备启。

清乐走出院落，有些懵，绕过小径就是曲折的连廊，并不知道哪处是备启所在，还好有侍女偶尔经过，问过侍女，他俩一前一后往备启那里走去。待到备启寝殿附近，竟正赶上备启往这边行来，一见是她，备启脸上的讶异中带着几分惊喜：“你怎么来了？”随即他看到她身后的应然，面色一沉：“是你？”

应然瞥了他一眼，连招呼都没打。清乐回头看看应然，又转回了头，看来备启跟应然是认识的：“大叔，我准备走了。”话音刚落，备启面色一寒：“为什么？”清乐不好意思地说到：“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而且我是妖界之人，久居魔界不合适，如此，我便回妖界去了。”备启面上表情更加阴寒，一双眼睛狠狠地剜向应然：“是跟他一起么？”

应然粲然笑了一下：“自然是。”“不行。”备启阴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杀意。清乐满脸不解：“为什么不行？应然是我朋友，我们一起回妖界。”“我不准。”备启一双眼眸带着嗜血的杀意，清乐被他的眼神逼退几步，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个温和体贴的长辈，何曾见过他这般，她心里感到不适，强忍着看他：“你要逼我么？”

应然上前两步，将她挡在身后，慢慢说到：“你又要逼她么？”

备启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突然有些心慌，应然静静地看着他，他再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那张清丽的脸上带着几分决绝、哀怨与排斥，他心里一痛，自己怎么会逼她？又怎么忍心逼她？

他只是想要重新来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