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了？

怎么就会败了呢？

是没能把握好出战时机么？

好像不是这么回事，狄道城内的贼子们都被吓得隔着大老远就开始乱放箭了，这就足以证明他们军心早已涣散，挑这个时候发动进攻应该是恰合时宜啊！

是战术安排出了问题？

也不对啊，就这年头，在缺乏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面对狄道这种城高墙厚的西北重镇除了仗着人多势众采用蚁附方式攻城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好法子？

下令前军在行进途中由普通步卒方阵变换为理论上没什么玄妙的龟甲阵，那还是不是为了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况且这法子不管是身边那些将领，还是军中那个偶会跳出挑点毛病的文弱书生，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啊？

在前军因变阵而出现混乱的时候派上重骑作为督战队压住阵脚，这可不是那些酒囊饭袋所能想出来的正确应对方式。

可问题是，这场胜券在握且不管从那个方面看都应该是被算作经典的战斗，怎么最终就是以自家军队溃败的方式而结束了呢？

完颜蒲带想不明白，而更让他感到憋屈的是，这次失败还不是因为敌军太过强大，要知道他那三万多前锋在扭头逃跑的时候还距离狄道城百十来丈呢，城内的土贼除了毫无准头地到处乱放箭之外压根就没有采取别的反击措施。

战败其实不可怕，毕竟这也是首次交锋么，从某种意义上来应该是被算作规模有点超常的火力侦察，但战败了还琢磨不出是为什么，这后果可就有点让人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了！

完颜蒲带甚至敢保证，这消息要是传回了朝堂，不管是那些老对头还是英明得称作尧舜的主子，肯定会被气得火冒三丈然后直接下令把他给塞进囚车了运回中都一顿痛揍，不定完了还得做出个抄家但不灭族的严厉处罚。

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完颜蒲带可不愿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十好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所以他还是决定在发起下一次进攻之前先给找个替罪羊，至少要确保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家当不会被人给惦记上！

按道理来这种罪名让临洮路兵马都总管给扛上应该是为合适，可问题是若不先找点由头出来也确实很难让人信服，否则最后把事情闹大了也非常容易被扣上个嫉贤妒能陷害同僚的罪名，而一旦出现那种情况可就更加麻烦。

“拓拔承雷，汝身为前锋领军大将，遭此惨败该当何罪？”别看完颜蒲带生性贪婪，但他能够坐上西北路招讨使这个位置也绝非什么省油的灯，至少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太过直接地表达出心中所想。

“冤枉！大帅，标下冤枉啊！此战之败非标下无能，实乃……”再怎么也是跟在完颜蒲带身边多年的心腹大将，拓拔承雷倒是非常清楚这种开场白不会让自己担上什么罪名，但为了配合自家主子接下来的行动，他这喊冤的态度还是非常诚恳。

“冤枉？城内贼子不过区区万余，吾命汝率三备精锐击之，汝却不战而溃，今有何脸面在此喊冤？”看似愤怒地打断了对方的鸣冤叫屈，完颜蒲带会率先把这个心腹挑出来臭骂就是因为这些年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往常也没少配合自己跟别人争权夺利，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如何作答。

“大帅容禀，此战标下本是按部就班胜券在握，怎料……”要默契这东西也是挺玄乎的，以前没出过什么岔子也并不代表着所有时候都能做出正确配合，比如拓拔承雷现在就突然把目标指向了旁边杵着个另一个家伙道：“是他！都是他突然率军冲击我方阵营，故而……”

“老东西！你他娘的谁添乱呢？咱可是奉了令前去帮忙的，你不道谢也就罢了，还在这里瞎胡扯！真当咱是新来的好欺负？你信不信真把咱给惹急了……”还没等有些傻眼的完颜蒲带做出任何反应，原本躲在角落却突然被扯进来充当替罪羊的庞雷就已经开始跳出来指着对方的鼻子臭骂。

并非是不知道这帅帐内的规矩，也很清楚按道理来作为一个刚接受了招安的马贼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但庞雷可是长期活动在被誉为化外蛮夷的吐蕃境内，他若忍气吞声或者表现得太斯文才更容易引起有心之饶怀疑。

“庞雷休得无礼！此乃帅帐，一切皆有大帅做主，何时轮到汝在此喧哗？”实话，蒲继祥是打心眼里不太喜欢庞雷的，甚至还一度有过借刀杀饶想法，但如果让这混蛋为战败背上了罪责，他作为顶头上司怕是麻烦会更大一点。

不愿帮忙，却又偏偏被捆在了一根绳上，所以蒲继祥还得在怒喝之后赶紧换上一副非常谦恭的表情对完颜蒲带道：“庞雷乃番邦蛮夷未受教化，故而不明礼节行此莽撞之事！还望大帅海涵……”

“汝休得多言，本帅于此事自有计较！”要玩这种相互推诿的把戏，完颜蒲带还真就不一定要比蒲继祥逊色多少，所以他根本不用把听完就能猜到对方想要长篇大论些什么，很是果断地做出了阻止并且对着庞雷道：“庞雷上前听令！”

“大帅，您可不能听这老王鞍胡扯，咱这次可真没给您添乱，咱……”很难从完颜蒲带的脸色上看出些什么端倪，但庞雷也还得继续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做出争辩。

“闭嘴！”颇具威严地猛拍了一下桌案，显得有些恼怒的完颜蒲带呵斥道：“汝这奴才好不识抬举，本帅原本还见你颇有些本事，麾下铁骑亦是骁勇善战，能于此战兵败之时力挽狂澜未使混乱波及中军，故而意欲赏汝百两纹银以示嘉奖，怎奈汝……”

半文半白的呵斥完全为了照顾那个据是没什么文化的前吐蕃马贼，完颜蒲带这意思也是很明确，他本来是打算秉着赏罚分明的原则给庞雷一点甜头尝尝，但因为这混蛋很是不识好歹地把他心腹给臭骂了一通，所以这赏赐么也就……

“别！别啊！大帅，咱认错，咱道歉，咱给拖把兄弟磕头赔罪还不行么，您老可千万别……”一直都是在努力把自己塑造成贪得无厌的马贼形象，况且庞雷也认为这种剁了金国精锐还让金军主帅颁下重赏的事若是被狄道城内某个混蛋知道了肯定得乐上半年，本来就还有些发愁将来用什么去讨好自家那个混蛋公子的他，还能放过眼前这个机会？

“磕头赔罪倒是不必了，然则旁观者清，汝就给本帅此战之败因何而起？”参加了这次战斗的士卒就来自三个不同阵营，如今身为心腹大将的拓拔承雷已经喊了冤，刚接受了招安从洮州奉调前来的庞雷又是有功无过，剩下该谁承担罪责也就不言而喻，完颜蒲带也只需要顺便找个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咱要是了，大帅您就真能把这赏钱给咱？”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百两纹银的诱惑似乎还真能让庞雷为之心动。

“本帅从不妄言，汝但讲无妨！”完颜蒲带是很贪财，但这么点钱也确实没被他放在眼里，况且如果能借这个莽夫的嘴把陶信给扯进来扛黑锅，百两纹银的代价也还很是值得。

“行！大帅您都这么了，咱也就……”马贼就是马贼，缺心眼也是完全正常的表现，所以就算别人都知道这事真要了出来肯定会得罪一大群人，庞雷也还是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陶信身上。

“咳咳……”眼瞅着一场新的闹剧就要鸣锣开场，那个顶着监军名头却从未干涉过军务的朝廷代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做出了阻止，并且对着满脸期待的完颜蒲带道：“大帅，依下官愚见，眼下并非追责之时！”

“哦？高达人此言何意？”监军么，甭管是不是来凑数的，完颜蒲带作为领军主帅总得要给人家留点面子不是？

都水监丞高杲寿会被临时派来充当监军，主要还是因为金国朝堂上那些大人物实在担心完颜蒲带会在收复狄道城后固态萌发干出点什么出格的破事，但城内豪强如今既然是铁了心要跟大金国做对，这种担忧也就完全没有必要。

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此行的最重要任务，再加上缺少悬念的战争所能带来的好处也是极为有限，高杲手这才能够心安理得地呆在军中什么也不管。

但别看顺利收复狄道城是没多大的功劳，可要是因意外而战败的话，他高杲寿就算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罪责也别想在闹得个灰头土脸地回去之后还能有什么好前程，所以只是出于维护他自身利益的考虑，也必须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阻止内讧发生。

“依下官愚见，我军当务之急乃是如何收复狄道城，至于其它的么……”没好意思把话得太明白，但这意思却表示得很清楚，那就是只要完颜蒲带能够尽快收复狄道城消灭对面那群土贼跟豪强组成的联军，他完全可以对某些事情视而不见。

毕竟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偶尔遇到点挫折损失个几千人马也完全正常，只要身为监军的高杲寿愿意帮忙隐瞒，想必也没谁会自讨没趣去主动揭露那些本可被忽略的瑕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