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迎五路财神。

每年的这一天，母亲秦舒芸都要去城外的归元寺烧香礼佛，祈求一家平安。

一大清早，秦舒芸便让府中下人过来敲开方源的院门，催促他起床洗漱，准备出发。

府门口，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秦舒芸穿着一身素白宫装，化了简单妆容，右手手腕上带着一串明色佛珠，那是一年前从归元寺重金求来，经过主持了凡大师以金刚经开光，向来被秦舒芸视若珍宝，供奉在自己房内。

在秦舒芸身旁，方源看见方全安也在，只见他穿着一件棕黑的棉衣，头上戴着一顶圆帽，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同秦舒芸一边说着话，脸上露出笑容。

“源儿，快点，就等你了。”秦舒芸看见方源出来，顿时朝他招了招手。

方源走过去，道了一声：“父亲，母亲。”

“嗯，上车吧。”方全安看了方源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而后一家三口上了马车，车内空间还算宽敞，便是三人坐下也不显得拥挤。

“可以走了。”方全安朝赶车的车夫道。

“是，您几位坐稳。”车夫恭敬地应了一声，挥动手中马鞭。

不一会儿，马车便朝着城外驶去。

车内，秦舒芸同方源提起秦凝霜，她语气里颇有些责怪，看向方源道：“你这个孩子，不要总是像根木头一般，对凝霜置之不理，你未必看不出来她的心事么？”

方源听得这话，只觉头皮发麻，面对母亲的责问，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父亲方全安。

可方全安全然无视他的目光，俨然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明显不想掺和进来，令方源顿感无奈，只得道：“娘，之前不是和您说过吗？一年之期未到，我是不会考虑成家的，且这事也是经过父亲答应了的，不信您问父亲？”

秦舒芸闻言，目光顿时看向方全安，令他表情僵住，顿时尴尬得咳了一声，道：“这一年的时间，不也快到了么？”

“哼！我看啊，你们父子俩就是合起来成心气我是不是！”秦舒芸顿时不高兴道，其实她不是着急让方源娶妻成家，只不过是心疼她外甥女秦凝霜。

“唉，说起凝霜这孩子，也是可怜，自小便孤苦无依，也没个知心的朋友，且偏偏还看上你这么个木头。”秦舒芸叹了口气，而后瞪了方源一眼。

方源听了这话，顿时心中生出一丝好奇，道：“似乎从没有听您提起过我那小姨的事...”

他其实一直都很好奇，秦家几个子女中，他毫无印象的有两人，一个是秦凝霜的母亲，一个是秦舒芸的幼弟。

那个参军去了的小舅，好歹还经常听外公外婆念叨，可秦凝霜的母亲，他却是从未听两个老人提起过，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也不知其中有何隐情。

而听得方源突然问起，秦舒芸的脸色确实顿时沉了下来，她明显不悦道：“早就死在了外面，有什么好提的。”

方源听出她这话里含着的怨气，心中更是好奇，忍不住猜测两人之间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以至于以秦舒芸的性格，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无法释怀。

“好了，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之前妖魔之说闹得沸沸扬扬，此去归元寺也不知道安不安全。”方全安找准时机插话道。

“不是说，府衙已派人清除干净了么？且城门既然打开，便说明是安全的。”秦舒芸不以为意道。

方全安摇了摇头，无奈道：“要我说，只有不出城，才是最安全的。”。

一旁的方源则沉默下来，秦舒芸二人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妖魔，在他们眼中，妖魔大概和山贼差不多，只要府衙有心便可消灭，可只有他心里清楚，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想起刘子季临走时透露给他的消息，说木龙道长斩杀那蛤蟆妖魔的次日，便再次出城，将剩下两头妖魔也已一并除掉，因此，府衙这才放心解封城门。

然而，他心中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由想到，万一还有别的妖魔不曾被木龙道长发现，潜伏城外，那他们此行岂不是会有危险？

“希望一切顺利...”

...

朝阴城外，山林和平原相接。

马车走在山路之间，晃晃悠悠便到了名为齐山的山脚。那归元寺，便坐落在齐山之上，据说寺中供奉金佛一尊，十分灵验，吸引了周围很多百姓前去朝拜。

山脚下，守山的小沙弥抬头看向缓缓驶来的马车，无聊的眼里露出一抹好奇。

初四是敬神日，少有有香客会上山拜佛。

眼看马车上下来一对夫妇同一个少年，小沙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痕迹，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脆声道：“几位施主，本寺今日暂不接待外人，还请见谅。”

“敢问小师傅，为何今日不接待外人？”方全安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问道。

小沙弥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其穿着不似普通百姓，且其身旁夫人气质也不同一般，便回答道：“主持师傅带着众师兄外出说法去了，今日山上无人接待，所以几位还是请回吧。”

“小师傅，我等从朝阴县城不远而来，只是想上山朝佛，不需要有人接待，拜完佛便会离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还望通融一二。”方全安耐心道。

小沙弥听得这话，又想起主持师傅临走之时的交代，不禁面露难色，正要拒绝，却见那夫人上前道：“小师傅，我同你们主持了凡大师相识已久，你看，这串佛珠还是经他亲自开光后，赠送与我的。”

小沙弥顿时惊讶的看了一眼秦舒芸手腕上那串明色佛珠，眼中露出意外，道：“还真是主持师傅开光的梵珠，失礼了。”

“那，几位可要快一些，免得主持师父回来看见后责骂于我。”小沙弥想了想，终于松口。他心想这位夫人既是主持师父的熟人，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多谢小师傅！”秦舒芸脸上露出笑容，朝着小沙弥施了一礼。

“几位，请吧。”

看着三人上山的身影，小沙弥收回目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眯着眼打起了瞌睡。

山上不远处，只见一座佛寺巍然矗立，在渐渐升起的日光之下，其轮廓竟隐隐约约泛出一圈金色光华。

方源抬眼望去，心中不由生出一丝震撼，他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只觉得眼前的寺庙似乎被佛光笼罩，令人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庄严肃穆。

“此寺自创建至今已有百年，且历经多次战火摧残不倒，着实底蕴深厚啊！”方全安停下脚步，深远的目光落在归元寺顶的一尊金色佛雕之上，顿时心生感慨道。

“走吧，马上就到了。”秦舒芸轻声道，看向归元寺的目光里露出一抹虔诚。

方源点了点头，竟感到身体有些发热。

片刻后，三人到了归元寺门口，只见一排庄严的朱红寺墙上，刻画着诸多佛陀法像，细数之下，共有七十二尊之多。只见这七十二尊佛陀法相神态不一，惟妙惟肖，或宝相庄严，或拈花浅笑，或严眉怒目，一看便知，定是出自大家之手。

寺庙前院，只见一尊两人高的三足香炉伫立，炉中梵烟袅袅未绝，缠绕升起，闻之入鼻间，令人心神皆静，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欲脱离红尘俗世的念头。

方源抬头，只见寺门正中金色匾额之上，写着“灵山宝殿”四个古字。

传说中，灵山乃佛陀讲道圆寂之地，历来被佛家奉为圣山。

母亲秦舒芸面露虔诚，整理了一下衣容，随后缓步走进庙内。

方全安跟在她身旁，脸色不知为何十分肃穆。

方源则朝寺内看去，目光顿时被正中间一尊高耸佛像所吸引，只见其通高数十米，由黄铜打造，面相慈悲，似笑非笑，两只手掌捏成佛印，置于盘起的双膝，却是佛陀三相之一的现在佛。

秦舒芸一步步走到佛像面前，双膝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虔诚至极，嘴里低声念着礼佛经文，期间叩拜三次，而后说了一句：“愿佛祖护佑。”，最后双手和额头匍地。

方源站在一旁，面露好奇看向寺内景象。

除了中间最大的那尊铜佛之外，其两边还依次摆放着一百零八尊罗汉泥像，相比铜佛的慈眉善目，这些罗汉大部分作怒目状，其形态也各异，有的三眼六臂，有的面如夜叉，还有的腰缠恶龙，令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畏惧。

方源盯着这些罗汉一一看去，随后目光落在一手持金杵，赤面长牙的罗汉脸上，刚才一瞬间，他似乎看到这罗汉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莫非是我眼花了？”方源心中纳闷，而后下意识转过身去，默数三秒后猛得回头。

转过头的瞬间，方源身体顿时僵住，只见那赤面罗汉的眼睛正死死看向他，如同活物。

诡异的一幕，令方源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怎么了？”此时方全安走过来，面露疑惑道问，随后其目光顺着方源看去，顿时以为方源被赤面罗汉的样子吓到，便解释道：“这是一百零八罗汉中的赤面鬼，不过是形象吓人一些罢了。”

方源没作声，看见赤面鬼的眼珠没有再动，仿佛刚才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这地方...不太正常啊...”

原本庄严的寺庙，在方源眼中却忽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他心中生出警惕，目光谨慎地环顾四周，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就在此时，冥冥之中，方源却忽然察觉到他背后涌来一股深沉恶意，他回头一看，却见一张赤色的狰狞鬼脸迎面扑来。